[夏歇:是指5月中旬至8月中旬的一段时期,即从夏季开始到夏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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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个月没下雨,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道路边的国槐枝叶被风隐隐吹动,北方城市的夏季实在闷热干燥。
九月初,京大正式开学。
已经提前两周入校军训的大一新生们犹如一群晒黑的麻雀,聒噪又新奇地穿梭在校园的每条羊肠小道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东北侧的那栋教学楼是艺术部专用,这会儿只有舞蹈练习室里还亮着灯。
大二的舞蹈生们返校早,正在为了周五晚上的迎新晚会表演进行剧目排练。
跳的是汉唐古典舞舞剧。
《孔子》之女子群舞的《采薇》。
编舞老师正在读诗经,声音随着清雅的古筝曲一同响起。
一屋子穿着汉服水袖的女孩们徐徐缓缓地抬手,翩翩起舞。动作统一熟练,优雅柔美。
惹得不少从这条走廊经过的学生都卯起脑袋往里瞧。
虽然围观群众都是外行,但也能从这里边看出哪个跳得最一骑绝尘。
最前面收获众人诸多赞赏目光的女生,就是夏仰。
穿着清一色蓝白水袖汉服的一行人里,她格外出众。黑长直乌发盘起,露出饱满的头骨五官,微微仰起的脖颈线条如白天鹅般流畅利落。
紧致小巧的瓜子脸又纯又艳,虽不如鹅蛋脸那般适合古装扮相,可是她周身古韵气质独特。
起舞时的身段轻盈,袅袅款款,确实是让人赞不绝口的漂亮。
人群中有悉簌议论声,围绕着领舞的她:“那个就是夏仰学姐吧?感觉照片没本人好看,跟个仙女似的!”
“诶小林子你过来,卡还在你手上吧?”
“这小子扒在窗口盯得不眨眼了哈哈哈哈哈!”
“话说她不愧是我校舞蹈系的招牌!楚腰莲步……听说还是专业第一名考进来的,分数至今没人超过。”
叽叽喳喳中,一道呵斥在他们身后落下。
“看够没啊!”
后头过来的是舞院的辅导员,手上材料卷成空心圆柱,朝他们这几个挤在门口的男生身上打过来。
边上那些围观的人早就一哄而散。
就剩下这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还傻站着听训。
导员扳起凶神恶煞的脸:“解散了不去食堂吃饭,来这偷看学姐们跳舞?”
“老师您误会了!”中间的男生挠挠后颈,说,“我们就是从二食堂吃完过来的,因为捡到了学姐的饭卡。”
导员狐疑看他伸出来的手,没去拿,问道:“哪个学姐的?”
“夏仰学姐。”
正巧,舞蹈室里的音乐在这时停了。
今天排练的舞剧跳完了最后一遍,编舞老师跟杵在门口的导员打了声招呼,招手让她过来。
导员热心地替他们喊了句:“夏仰,这几个学弟找你。”
舞房没安装空调,烘热感在舞蹈停止后扑面而来。
夏仰脖子上还挂着条白色毛巾擦汗,闻声探出头,小步走上前:“有什么事吗?”
她还穿着那身舞服,气息沉,声音清澈恬静。个子高挑,骨架却小,猝不及防地走近,给人一种神女下凡尘的感觉。
那学弟不由得有些失神,结巴了下,在同伴推怂中递过去她的饭卡:“学姐,你、你的卡,我在二食堂6号窗口那捡到的。”
饭卡左侧贴着她大一入学时的照片。
高马尾,黑眸红唇,和现在并没有太大区别。
“谢谢你。”夏仰接过来,咕哝了声,“我都没发现丢了。”
“不客气,学姐,我……”
那男生支支吾吾地站在门口,没立即走。
夏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静静地等他说完。
边上一道旁观的女生笑着插了一嘴:“人家捡到了你的饭卡,于情于理你也得回请一顿饭嘛。”
被这么一说,学弟的脸色微赧地泛红,但没反驳。
他本来想趁机要她的联系方式。
“是这个意思?”夏仰后知后觉地低喃。她思忖不到两秒,又把手里的卡放到对方面前,“那你吃完再还给我吧,可以点最贵的。”
“……”
男生显然不是要占这种便宜的人,看着她毫无狎念的纯洁眼神,连忙摆手拒绝。
下一刻,就被后边两个觉得他丢人显眼的同伴给拽走了。
“噗哧———”室友庄婧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推推她手臂,佯作发愁状,“夏夏啊,你这样下去,大学四年看来都不可能脱单了。”
夏仰并不在意地耸了下肩,把饭卡放回靠墙的包里。
角落处的编舞老师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临走前说:“对了,你们这次领舞不变啊,还是夏仰。”
毋庸置疑的一句话。
毕竟女子群舞里,每次都是她的表现最优异。
古典舞是中国舞与戏曲的结合,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是谁都能把舞蹈表演得入木三分。
她回回独挑大梁,舞团里便不免会有配角失落。
老师走后,有人上前恭喜,语气里不掩羡慕。
夏仰向来不是很会打理人际关系的性格,只好宽慰地说了句“大家下次还有机会”。
“是,下次还有机会的。”
这道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像是附和,更像是挑事。
是队里的另一个女生说的,叫甄冬儿。她和夏仰常跳的是同一位置,却总被压一头,因此对夏仰从来没客气过。
“哎怪也怪咱皮糙肉厚,比不得人家身娇体软易推倒。”
伴随着恶意不屑的笑声,甄冬儿这话听上去就更不是夸奖了,是讽刺。
谁也不愿意被这样形容。
嗲啊,娇啊,软啊,在当下这个社会似乎早就不是什么好词。
一般情况下,夏仰总是被老师拎出来做领舞的那个。她倒不算“易推倒”这么夸张,只是身体软开度的确强,柔得能像滩水。
娇而不媚的长相,透着清泠泠的气韵,才在舞台上尤其出彩。
夏仰正要进更衣室,顿了下。转过头看她,只淡声问一句:“拥有女孩的特质,让你觉得很丢脸吗?”
甄冬儿被这么一噎,有些悻悻地偏开头:“……我可没这么说。”
一个舞室的人都在淋浴房和更衣间里进进出出地冲凉、换衣服,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针尖对麦芒的小插曲。
班长又在门口喊了声:“动作快点啊,定好包厢吃饭了。”
未燃起的硝烟就这么无声被掐灭,两个女生没向彼此再多看一眼,各自拿着衣服进了淋浴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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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算聚餐,团费是上个学期就交过的。
京大是综合类大学,艺术院的人本就不多,舞蹈系又细分为舞蹈学、舞蹈编导、舞蹈表演几个大班。
夏仰这个班是舞蹈表演,主修古典舞和民族舞。
京大统考和校考的招生名额都少,这所一流学府的文化分数线在艺术系里又算高。
班里除开5个男生外,就剩18个女生,有时表演大型群舞还得去隔壁班借人。
一行人往校外那家饭店走,经过露天的篮球场。
靠着最外面的那个球场正打得火热,看球的人也很多,不少漂亮的大一学妹都围在那。
班长惊呼了声:“今天的篮球场好受欢迎啊,在打比赛吗?”
“好像是计算机系和金融系的人都在……”
“诶!金融系也在打比赛的话,那个人是不是也在啊?”
八卦心在小群体里蔓延。
“段宵?他当然在!”甄冬儿轻哼一声,往那走,指了一圈乌泱泱的人群,“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人,难道还真是来这看球的啊?”
庄婧“戚”了声,跟夏仰咬耳朵说小话:“搞笑!她那口气,不知道还以为她和段大校草很熟呢。”
夏仰不动声色地握紧身上单肩包的链条,朝篮球场上看了一眼。
十八、九岁男生的青春气息在球场上挥洒,朝气蓬勃的荷尔蒙吸引不少漂亮女孩的关注,一颗三分球在此刻远而稳地砸进了篮筐。
比分牌上再翻了几页,早就是悬殊的差距了。
有段宵在,就是稳赢。
在裁判吹哨时间到后,一群人的欢呼庆祝声也顺势响起:“呜呼!宵爷牛逼!”
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那位就是段宵。
京州大学其实从来没有官方评选过所谓的校花,美女有很多。
舞蹈系都知道有位气质出尘的夏仰,可其他专业也有才女系花,众口一向难调。
但真说起校草,却很少有人反驳或者意见不同。
段宵当之无愧,各方面都是断层第一。
他的好看太直观了,跟儒雅含蓄不搭边,有股特有调的散漫坏劲儿。五官就能看出是夺目耀眼、直入人心的英俊浓颜。
内双眼皮,棱角锋利,几根湿发戳在立体冷硬的眉骨上,半遮着那道冷漠薄情的眼形。
一眼看过去就是强势,张扬,具有压迫性的帅。
男生在这一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没穿打球服,一身黑色拉链帽衫,像是临时被拉过来救场的。
他肩宽腿长,外衣因出汗贴着肌理,显现紧实劲瘦的腰身。漆黑的短发汗湿着,顶着一头渣苏感的美式前刺发型。
一边往球场边走,一边随意地抬了下手,接住了不远处队友丢过来的水。
不少蠢蠢欲动的女孩们失望地放下手里准备好的矿泉水,暗自骂那个扔水的人多此一举,阻断了她们上前的机会。
班长在这时搭腔:“冬儿,你要去打球?”
“没有。”甄冬儿拿腔拿调地往后瞥过一眼这群同学,手搓了下胳膊,“晚上的风有点冷,想找段宵借个外套。”
“你居然和他认识啊?”
和他能搭上关系确实让人惊讶。
段宵是什么人?往他祖辈上数个好几代都非官即贵。
在市中心偶遇个车牌带连号的超跑都要看看驾驶位坐的是不是他,仿佛是生来就站在山顶的那种人。
除开家世背景,他入校创造的话题也不少。高三保送进的京大数学系,辅修了金融要拿双学位。
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大一就参加老师的校外项目拉投资。大家在图书馆苦逼背书的时候,他在赚大钱。
除了必修课和考试,这位太子爷几乎不待在学校,更别说去其他系交友。
听着大家好奇的询问,甄冬儿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也不是很熟啦。上学期末,他的团队是我叔叔企业旗下的商赛冠军,我俩一块吃过饭。”
尽管是借了她叔叔谈投资的光,只蹭到过一次饭,可她好歹和段宵认识上了。
班长和几个女生一起打趣道:“还能去找他借外套,看来你们之间不一般哦!”
“就是,段宵不缺人追,但他好像没答应过谁的表白诶。”
甄冬儿但笑不语,不想表露得太得意。说让她们等她一会儿,立刻往球场那边跑。
她一过去,果真和段宵搭上了话。
旁边的庄婧又在无奈摇头:“姐的男神滤镜都碎了,段宵不会真脱衣服给她吧。”
夏仰张了张唇,“不会”两个字没发出声。
别人看不到,可她清楚他一直是帽衫外套真空穿,就算再有教养分寸,也不可能脱了借给女生,自己难道要裸着吗。
两人交谈间,不知道说了什么,段宵如有所感地往她们这堆人里看了过来。
遥遥十几米的距离,夏仰撞进了他那道漆黑锋锐的视线里。
她下意识低眸,避开他的目光,还拿出了手机装模作样地看时间。
须臾,甄冬儿果然一无所获。她笑容淡了些,走回来时解释道:“想了想,他刚打完球,都是汗。还是算了。”
不知道是她替对方找的借口,还是对方找的借口来敷衍她。
庄婧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其他人倒是都很给面子地没再多说,很快便转了下一个话题。
一行人继续往校外走,夏仰有意无意地藏在同伴们之间,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宵】: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