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雨夜里,豪华的八宝玲珑盖马车,徐徐的压过积水,朝西街襄王府走。
一个纤瘦倩丽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倒在了马车旁,细弱的声音透过雨幕落进了马车里。
“求大人救我一命!”
马车骤然停下,刻着谢字的车灯被风吹的来回摇曳,有光落在地上女子的脸上。
身着斗笠蓑衣的护卫星野垂眸看了一眼,见女子身无长物,满身是伤,没有什么威胁,这才跳下了车,打开了车门。
沈怀月跌在泥水里,闻声抬眸,就见一个骨节匀称,冷白如玉的手,缓缓地撩开了帘子。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眉若远山,目若秋波,清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矜贵与淡漠。
他望向沈怀月的那一刻,沈怀月只觉得浑身的雨渍霎时结了冰。
原来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襄王府世子,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谢宴辞。
片刻的晃神后,她举了举手里的玉坠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乞求道:“求大人救我一命,将我送至谢府……”
话音落下,高举着的手,徐徐跌落,砸进了泥水里。
水花四溅,有些溅到了星野的脚面上。
男人弯腰,将她手里的玉坠子拿过来,呈给了车里的人,恭恭敬敬的说道:“殿下,方才这女子说要去谢府。”
京都城内,只有一个谢府,只有一家姓谢。
谢宴辞接过那沾了泥水的玉坠子,复又看了一眼跌在泥泞里的女子,沉声道:“抱上车来。”
随从应了一声,俯身抱起女子,将她放在了车上。
在他们身后依稀传来家奴骂骂咧咧的声音,星野看了一眼,给一侧随行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立时循着声音朝马车后走去。
马车内,钉死的小桌上,只摆了一个紫金炉,这会儿炉内正徐徐袅袅的升腾着安息香的香气。
谢宴辞靠在锦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女子,手里不停的摩挲着那块沾了血的玉坠子,眸色晦暗。
女子着了一袭灰色的粗布短袍,许多地方都裂开着,瓷白的肌肤上,尽是血污,触目惊心。
尽管如此,也难以掩盖女子的美貌。
那张脸,白皙似雪,眉如翠羽,齿若含贝,若是好好收拾一番,定是倾城之姿。
只是,他的确是不曾见过,她为何会有自己的玉坠子?
马车抵达襄王府时,雨势小了许多。
谢宴辞吩咐星野将沈怀月抱进了王府,又着人请了郎中进府给她瞧病。
一夜的功夫,整个王府都知晓了,一向不近女色的世子爷,带回来了一个受伤的女子,还着郎中给女子治病。
彼时,天边翻出了鱼肚白,故事的主人公正坐在书案前,看着公文。
星野推门进了书房,拱手行礼道:“大人,那位姑娘现下醒了,郎中说只需再将养两日便能下床了。”
谢宴辞放下手里的公文,抬眼看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深邃无垠,让人辨不出心绪。
“她的身世来历可查了?”
星野如实回禀道:“昨夜盘问了追打那位姑娘的人,那些人称这位姑娘是车郎将周家的丫鬟,因不愿给府上二公子为妾,便逃了出来。”
谢宴辞闻言,指尖微捻,沉声吩咐道:“既是醒了,那便过去看看。”
西侧殿里,明珠点缀,幽香四溢,金色的光透过明窗徐徐的打落在床榻旁,整个寝殿寂静祥和。
沈怀月正在那闭目养神,就听殿门倏地被推开,紧接着是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徐徐的睁了眼,一双翦水秋瞳似是三月静湖,水光潋滟。
听到脚步声逐渐凑近时,她挣扎着身子起身,抬眸看向来人,眼底似有惊艳划过。
“见了世子,须得行礼。”
星野见她愣愣的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动,不由得出声提醒。
沈怀月闻言,一双美眸里,立时多了些浅浅的笑意:“阿宴,从黔州到京都,我终于寻到你了。”
说罢,她丝毫没有顾忌的朝谢宴辞扑了过去。
还未近身,便被他一脚踹在了地上。
谢宴辞眉峰微拢,提步走到一旁榻上坐定,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袍,这才抬眼看向跌坐在地上的人。
“你从黔州来?”
他这一脚,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沈怀月这会儿浑身是伤,牵一发,而动全身,疼的她当即红了眼,伏在地上没有说话。
谢宴辞见她不语,眸色微深,耐着性子继续问道:“你为何会有我的坠子?”
沈怀月吸了吸鼻子,索性不起身了,盘腿而坐,仰头看他,没好气的说道:“自是你亲手给我的定情信物啊!你说等你回了家,便八抬大轿娶我过门,我日日锥心等待,却不得你音信,好不容易来了京都,却被人牙子卖进了周府,日日受尽折磨……如今终于见了你,你却……”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一通,还没说完,又假模假样的哭了起来。
繁杂的声音惹得谢宴辞额角突突的跳,他垂眸看向眼前女子,脑子里竟半分印象都没有。
数月前,他曾带军南下,平边境战乱。
松安一战,他被副将出卖,被敌军困至六安山,拼了半条命,带着将士杀出重围。
回到驻地后,他高热不退,随行军医被俘,没有及时救治,竟险些将脑子烧坏了。
从松安城到京都,原本半个月的车程,他硬生生的走了两个月,这中间发生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就是因为那次高热,使得他头一日的事,第二日便忘了,回到京都,找了太医,治了许久,才得以治好这病症,只是这一路上的事,他却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当时护送他回来的将士,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都分散在各个营中,加之他公务繁忙,亦不愿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让人钻了空子,便没有再提。
不成想,如今竟有人拿了他的坠子来,声称与他有过婚约。
且不说他不可能看上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即便是看上了,那他亦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自小便知廉耻,守礼仪规矩,定然不会做出此等辱没门风之事。
看来,此事不查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