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
老式楼区间隙灯光昏暗,寂静得有些可怕,偶尔有聚众醉酒的人们经过,颠三倒四、嬉皮笑脸地讲着粗话,
“就、就刚那几个娘们儿真得劲啊!”
“除了有点不知好歹,哪儿都好!”
“但是还是不如住在隔壁楼那个……”
话没有说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站在黑暗里面直勾勾盯着从前方巷道经过的人。
大约是弱不禁风的缘故,那人走路很轻很慢,手里面提着便利店塑料袋,漆黑的碎发垂落在额间,经过路灯的时候映照出脖颈白皙的皮肤。
腰细、腿长,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搭下阴影,整张脸在昏暗的灯下若隐若现、漂亮得惊心动魄。
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隔壁楼那个”,酒鬼们盯着他好几天了,此时像是突然闻到他身上几不可察的幽香,不小心也暴出几分丑陋的原型,异样的犄角在尾椎骨凸起,贪婪的涎液成线往下流淌,跟着远远缀在后面。
好香啊。
比所有纯真漂亮的娘们都香。
谢云泽察觉到躁动肮脏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冰凉。
但是转瞬即逝,鲜艳饱满的唇紧紧地抿起来,浓密纤长的睫羽却悬着热气腾腾的汗珠,漂亮的脸蛋虚弱苍白,就连双腿都在发软,才会走得慢。
到家后他倒坐在床上,将便利店里面的降热帖拿出来,方方正正的小块,颤抖着贴在脖颈和腕间的脉搏。
他肤色雪白脆弱,细细的青筋从腕间蔓延出来,好像轻易就能够划破,转瞬又被肉色的降热贴给遮住。
已经好几天了,频繁发作让他不堪其扰。
然而更加不堪其扰的还在后面,突然传来狠狠砸门的声音。
“咚——!”
酒鬼们缀到半途基本都已经歪倒散去,现在门外就剩最丑的那个,原型几乎都要覆盖掉原本的人面,声音也变得粗粝、贪婪疯狂,
“开门啊!”
“知道你在里面!”
“快点出来……”
随着砸门踹门的声音越来越重,谢云泽的屋子也跟着狠狠颤动,老式楼区的设施本就陈旧,哐当声中竟好似要将锁给硬生生砸烂。
谢云泽脸色潮红,轻轻掀起睫羽看过去。
片刻后,他拿起了床底工具箱的锤子。
才走到门边,锁果然哐当被狠狠砸烂,酒鬼直接扑进来,看到谢云泽激动得浑身颤栗,盯着他好几天都没吃着,终于在今晚找到机会。
“好香啊……”丑陋肮脏的酒鬼伸手,痴迷地要把谢云泽拽过来,谁知道他猛地后撤两步,酒鬼骤然扑空,他用尽全力将锤子砸在对方的后脑勺。
随着吃痛的愤怒声响,谢云泽拔腿狂奔,才到楼下就觉得肺要炸掉了,心脏和腹部都绞痛得厉害,他扶着墙大口的喘气,又听到背后令人震颤的咆哮。
庞大可怖的阴影眼见着就要覆盖下来,突然嘭地声像是麻醉针击中眉心,酒鬼身形僵硬、然后直接倒地。
像是地面都颤了颤,谢云泽忍不住闭眼,耳边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和鸣笛声,救援的警察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焦急道:“没事吧——”
剩下的所有字眼戛然而止。
因为谢云泽已经转过身来。
一通狂奔和反抗耗费了他的所有力气,他苍白脆弱地扶着墙,胸口还在小幅度的急促起伏,热汗顺着他湿润的额发落下来,眼底幽晦冰凉,眼尾却又染着红晕。
这是张漂亮到让人心颤的脸,而竟然会住在如此破烂荒凉的地方,也难怪会在深夜受到酒鬼的骚扰,甚至差点闹出大事来。
“是我报的警。”谢云泽嗓音沙哑轻软。
“谢谢您,及时赶到。”
“……没关系。”警察慌乱地别开目光。
旋即瞳仁又豁然聚焦,看到丑陋的酒鬼就倒在谢云泽的脚下,他的原型突兀庞大,无法想象要是自己来晚点的话,到底会看到怎样的场面。
好在谢云泽知道自己孱弱,早在半小时前就报了警。此时已经低垂着睫羽,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即便发丝凌乱但是雪白的皮肤上只有淡淡红痕。
零星几点但触目惊心,很难让人不在意刚才到底怎么受伤的,警察忍不住动怒,“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低级怪物!”
“住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有条件的话还是搬家吧,您长得漂亮又独居,实在是太容易受到这些不守规则的怪物骚扰……”
说话间愤怒写下纪录,“对了您的公民号是?”
公民号……
谢云泽轻轻掀起眼睫,“我不记得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我的名字,甚至我是谁。”
“您——”警察猛然错愕抬头,却发现谢云泽神色安静幽凉。
是失忆。他没有开玩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三天前开始的,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老式楼区的房间里面,看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但是基本都是些生活用品,不管是身份证明还是照片都没有。
但是很快他就没有办法再思考了,因为躁动的热意阵阵袭来,时常让他感觉到发软无力,还得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想办法舒缓和保持生活。
社会的规则他也并不太懂,初闻到那些酒鬼的气息时,恶臭得他几乎要吐出来,但他也知道最好谨慎不要招惹,谁知道对方会这么不厌其烦。
现在被问起基础信息,谢云泽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我的公民号。”
“那、那我们做面部识别就好!”警察震撼又慌乱地拿出仪器。
仪器很轻巧但是高清,扫描进谢云泽这张脸的时候,他没忍住提醒道:“您的额发可能需要处理下,是觉得热吗……”
岂止是热,从头到尾谢云泽的热意就没消散过,就连鸦羽般的睫毛都被濡湿,闻言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向后捋,手腕清晰可见肉色的降热帖。
但是看起来降热帖完全没用,整张脸的全貌展露出来后,谢云泽漂亮得让人心颤的五官更具冲击力,警察险些连手都抖了下。
迅速录完信息,警察深吸了口气,“虽然有点冒犯,但是我希望您能够接受全套的身体检查。”
“这本就是受害者正常的后续流程,何况您的身体并不好,我们会很担心您……”
说话间他仔细观察着谢云泽的神色,生怕对方有丝毫不快。但谢云泽睫羽轻微颤动,“……好的。”
警察不由得重重松了口气。
这样的受害者换做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他急忙联系相关部门的医生,准备把谢云泽连夜送过去。
听说要给如此孱弱的人做检查,医生本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看到谢云泽这张脸的刹那更是心颤,连动作都下意识放轻到极致。
“我们的检查很快的。”医生将检查舱打开,温声跟他解释待会儿要进行的项目,“主要是看基础疾病、还有各项数值是否达标。”
眼见着谢云泽轻微皱眉,像是对这些仪器感到陌生,医生的心都不自觉提起来,生怕他觉得不安或者抵触,“……可以吗?”
很多身体病弱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尤其谢云泽才刚受到过惊吓。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基本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会儿,谢云泽终于在她的示意下,安静地躺进检查舱,数据面板立即生成了身体的各项数据。
眼见着初步的检查的确正常,医生也不由得暗暗松气,冲着谢云泽露出了温和安抚的笑容,然后彻底地闭合了检查舱。
谁知半分钟后,幽暗的舱内。
谢云泽身体里的热意突然愈发汹涌,他烦躁难捱地闭眼,紧紧抿着唇消化突如其来的发作,忍不住蜷缩起修长的双腿。
热汗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就在他难受得要命时,终于检查舱重新打开,他苍白湿润的手扒着舱边,喘息着吃力坐起来。
旋即豁然顿住,这才发现检查舱竟闪烁着发出警报,所有相关仪器的面板上数值都是一通猩红色的狂飙,错综凌乱。
方才安抚他的医生已经彻底慌乱,疯狂地翻找着资料,察觉到动静后猛然回头,像是实在无法置信,“您——”
谢云泽的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下。
他轻轻抬眼,嗓音还带着点热意的沙哑,“怎么了吗?”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