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寒料峭,冬雪初融。
飞檐翘角淌下的雪水落入平北驿站,这里是前往边境城的最后一处驿站。
一队押送犯人的队伍将在这过夜,这次押解的都是冒犯天家被抄家流放的罪奴。
司家也在其中,司丞良乃癸卯年状元,前国子监祭酒,被弹劾暗讽当今圣上昏庸暴戾,因言获罪。
全家被流放至北境城服苦役,无恩赦终身不得离开。
司芗绾是司家长女,此刻正拧眉沉思,望着眼前熟悉的官道,破旧的驿站,还有熟悉的家人。
自己竟然没死?
她心中惊诧,脑海中明明清晰记得死去的一幕,被平王府的人活生生打死,一尸两命。
“小绾!小绾!”
司芗绾听到急促的喊声,回过神,见母亲一脸焦急。
“阿娘?”
司母没注意到女儿异样的神情,慌忙说道:“绾绾,你阿弟不见了!怎么办!”
“阿弟不见了?”司芗绾惊讶地重复一遍。
她惊讶的不是弟弟不见了,而是脑海中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接下来弟弟会被抓到,然后斩首示众。
后来母亲悲痛欲绝,还没走到北境城就死了。
她呼出一口浊气,虽然不可思议,但确定自己还活着,活在被流放的路上。
司母看女儿反应冷淡,语气埋怨道:“绾绾,卫儿不见了你怎么不着急,逃跑可是死罪!”
“阿娘别着急。您照顾好父亲祖母阿妹,我去找阿弟。”司芗绾安慰母亲。
家里突遭大难,父亲病倒,祖母年迈,阿弟阿妹年幼,她是家里长女,必须要扛起来。
这个弟弟因儿时受热,智力不全,虽然调皮捣蛋,却绝不会自私逃跑,上一次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家人身上。
司母眼眶殷红微微点头:“你一定小心。”
司芗绾“嗯”了声,人已经走远。
她戴着脚镣行动不便,说是找,不过是在犯人中四下环顾。
忽然看到远处憨头憨脑的阿弟已经被拖着回驿站,果然被捉了,她正要过去,又停了下来。
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她要去找他,负责押解此次犯人的头儿——北城卫指挥使平王府世子宗晏纾。
押解犯人不属于边卫的职责,只是此次赶巧宗晏纾入朝面圣,这才由他顺道押回管辖的北境城。
司芗绾拖着脚镣,还没靠近就被人喝住:“站住!罪奴,你想做什么!”
她停了下来,见是宗晏纾的副将,身为罪奴还不忘见礼,微微欠身。
“罪奴是司丞良之女司芗绾,有重大事请见指挥使大人,劳烦千户大人帮忙通传。”
副千户显然知道司家,没有为难她,进屋通传,不一会儿出来。
“你进去吧!千万不要做出格的事,于你和你家人都不利。”
司芗绾微微颔首:“谢千户大人告知,罪奴明白。”
她进到屋内,驿站房舍简朴,不过几张竹木桌椅,两面被风刮得呼呼作响的破窗。
宗晏纾伏案看竹简,头都没抬。
司芗绾重新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浑身一震,上一世的画面不断在脑海浮现。
她为了家人能在北境城活下来,趁他醉酒,委身爬上他的床榻,谄媚于他身下,恳求他能护佑至亲。
那日后,他把她当作背叛他情感那人的替身,每次巫山云雨都会叫着娇人儿的名字,无尽羞辱她。
她不在意,他依约照顾她的家人,至亲都活了下来,族妹们不用再入营服侍士兵。
她的目的达成,却也意外怀孕。
他忽然像变了个人,对她无尽温柔,无尽宠溺,将她带回王府,让王府承认她的存在。
她沉溺在他的温柔乡,依赖他,在意他,爱上他。
以为鱼水之欢的事做多了就能融化他的心,以为他们之间生出了情意,以为他们会是比翼鸟,会是连理枝,临死前她都这么以为的。
直到她腹中的孩子被人毒死,直到她被人陷害与下人有奸情,他相信别人不信她。
从他口中说出那句“腌臢之物”,她如梦初醒,原来在他眼中她一直只是腌臢的东西,是贱奴,是发泄情/欲的奴婢。那些温柔,那些宠溺都只因为她眉眼长得像他口中那个女子。
最后,他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打死,就死在世子府那张柔/软的床榻上,一尸两命。
他那道如深谷寒冰的冷漠至今想起来仍觉得不寒而栗。
一道喑哑冷漠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眼中的愤怒,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进屋是想刺杀我!”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司芗绾面前,身穿山纹甲,头戴虎面盔,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手中长剑落在她脖子,随时都能轻易杀了她。
司芗绾回过神,眼眶酸涩,还以为自己能更冷静面对他,还是忍不住愤怒。
感受到脖子的冰凉,她面不改色,死过一次,每一天都是恩赐,还怕什么。
“罪奴想恳求大人留我弟弟一命,他智力不全,绝对不是要逃跑。”
宗晏纾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区区女子,在他剑下竟然毫不胆怯,收回长剑。
“不可能!逃跑之人必死!”
司芗绾一慌,难道重活一次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吗?那可是她亲弟弟,虽然痴傻,却很善良,连蚂蚁都不踩,有好吃的总会偷偷藏起来留给她吃。
她知道自己跟他的青梅竹马有几分相似,或许装可怜能博得他的同情。
她毫无征兆地跪了下去,嘴一瘪,眼一红,低声呜咽。
“大人若留能我阿弟一命,奴婢的身子就是大人的了!”
说罢开始解衣,褪去裙袄,只剩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