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贱民!”
月夜之下的一声怒吼召来了阵阵乌云。
断壁残垣之中,李文延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抵在胸口的矛尖,而握着矛柄的,是位断了一只胳膊的少年。
鲜血已在少年的脸上凝固成褐色的印记,他目光无神,双腿无力的跪坐在李文延的身上,身体也摇晃的厉害,但唯独那只握着矛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说是握着矛,倒不如说是矛支撑着少年没有倒下。
“杜尚!福利院很缺钱的对吧?我可以给你很多钱!烧掉的重建就是了!重建的比现在的好几倍!几十倍!几百倍!”
“你喜欢那个叫赫萝的女孩?有了钱,你能找更多比她漂亮的!”
“还有一年你便成年!你早晚要离开这里的!”
“我我告诉你个秘密!能改变你的一生!”
“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死的!但是我没办法!”
“妈的!松手啊!只不过是死了几个孤儿,说到底你跟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吧!”
“杂种!我就应该盯紧大门!这样你也就不会跑出来!”
“还有三人!就剩下三人了!我不能死!我是天选之人!我带着系统的!我不应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死去!那么多不知死活只知玩闹的傻狗还活着!我凭什么先死!”
随着时间流逝,李文延抓着矛尖的双手渐渐无力,辅以利诱的求饶声逐渐被愤怒的咒骂以及充斥着疯狂的吼叫所代替,但无论他说什么,那个跪在他身上被他叫做杜尚的少年都不为所动,只有长矛上传来的力量让李文延知道,少年坚定不移的想杀死自己。
不知又过去多久。
‘啪’,被火烧黑的木板发出一声脆响,掩盖了长矛入肉的声音,李文延的声音弱了下来,有血不停的从他的嘴角咳出,一丝冰凉模糊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不甘。
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我就说,你会说话。”
终于,少年开了口,声音沙哑且疲惫,他松开长矛,摔倒在一旁。
“赫萝小姐将你从田地捡回来,这五天里,你没说过一句话,我们都在猜你是不是哑巴,我说不是,克格莫说是,我俩打赌,输得人明天将自己的那份牛奶送给对方。”
“我见过的哑巴他们都在努力的去看,而你却总是在发呆。”
“赢了后我准备将牛奶给温蒂,她生病了,我想让她的病好的快一些。”
“我赢了,但我不开心。”
“明天我可以自己喝很多的牛奶,喝到饱都行,我也不开心。”
“甚至你要死了”
“你死了我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不重要了。”
“赫萝小姐死了,克格莫死了,温蒂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雨下的大了些,焦黑的废墟彻底冷却,李文延还在咳着血,杜尚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冰冷。
不知过去多久,在这一片冰冷中,李文延与少年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震了震,发出了声响。
“啊~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眼皮颤动,几近昏死的杜尚睁开了眼睛,虽然他听不懂曲调中是哪里的语言,但是那充满欢快气息的节奏没来由的让他感到放松,就连那将散的意识都得到了一丝凝聚。
杜尚见过这东西,李文延每天都对着它发呆,一看就是一下午,他一直以为,那长方体是类似‘铭文投影’一类的物品,从未想过还能发出声音来。
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杜尚触上了那块长方体。
触碰的一瞬间,无数的声音便同时在他脑海中炸开!
ID046:“南境维克群岛的小伙伴!速来32号岛集合!我们共创辉煌!”
ID049:“兄弟们!别信他的鬼话!他是穷鬼!他骗”
ID112“有无重生到商旅家庭的,本人西境总港干海关的!本月最后一天到达的货物凡写着‘黄应生666’的内放500金币,不管你运的是什么(活物不行)我都确保其安然进港!”
ID521“500金币?!这不公平!我明天吃黑面包的铜板都没有!你们就已经开始研究钻法律的空子了?!我检举!我举报!”
ID331“有没有吊大的说一下,北境以北皮毛价格如何?往南搞有没有赚头?”
ID155“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在这问呐?有这时间你都到北边了吧。”
ID240“刚刚走过去一个长着兔子耳朵的美女!兄弟们!有兽耳娘!”
ID155“哪?!哪有兽耳娘!兄弟给个位置!我现在去坐标门传送!”
ID148“卧槽!兽耳娘算什么!高达!刚刚我头顶飞过去一台高达!”
ID367“别扯了,这是魔法世界!要是有高达!我现在就把手机吃了!”
ID021“你们都在哪啊?咋啥都有呢,我这就跟古代山沟沟没什么区别啊,连个御剑飞行的都没有,每天除了砍柴就是种地,我怀疑咱们穿越的不是一个世界!”
ID009“在意那许多干什么,种地就完了!奥利给!”
ID154“谁知道我心永恒的曲调来着?我这未婚妻非要我给她唱首情歌,这黄头发蓝眼睛的咱来首月亮之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ID009“现充滚出聊天群!”
ID521“抄袭狗滚出聊天群!”
ID367“黑凤凰传奇的滚出聊天群!”
“嗯?”
纷杂的声音并未持续太久,一声疑问终止了一切,世界再次归于一片雨声之中,随雨点落下的还有一只富有温度的手,那只手抚上了杜尚的额头。
“萨尔维克杜尚,北境卡利奇亚人?”
睁开眼睛,杜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宽厚的手掌向上延伸竟是一团穿着白袍的浓雾在自己眼前飘荡。
“你是谁?”
弥留之际,杜尚没想到自己的好奇心依旧如此之重。
面对杜尚的提问,黑雾并未作答,他转过身去又将手放到了李文延的额头上停了片刻。
“果然如此。”
黑雾自顾自的说着,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它又转过身对着杜尚说道。
“萨尔维克杜尚、李文延已死。”
黑雾从白袍之中扩散开来,将两人笼罩其中。
“从现在起,世上只有杜文博霍德尔。”
话毕,被黑雾笼罩的两人渐渐贴合;胸口的长矛当啷落地、断掉的臂膀重新长出、脸上的血污渐渐散去、棕红的卷发变直变黑、皮肤白净又富有弹性,最终,两人合为一体,毫发无损的站立起来。
握了握失而复得的左手,杜尚还有些发懵,他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从现在起,我就是杜文了?”
面对杜文的提问,黑雾终于回答道:“不只是改名换姓、身形外貌发生了变化这么浅显;思想、行为习惯,以往的认知与经历,即你现在所承载的是两个灵魂。”
黑雾重新涌入了白袍之中。
“寄!”
“李文延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是穿越来的?”杜文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震惊。
“是啊,包括你刚刚所说出的口语,还有你那颗不再那么悲伤的心,都在表明你已经不是杜尚了。”白袍上下耸动了一下。
“那刚刚我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又是哦,李文延的记忆已经告诉我了;系统,是这么叫的吧?”杜文追问着。
“没错,系统其真实面貌与东境的神仰、西境的召灵、南境的驱甲、北境的换形无异,都是一种成长力量的体系,只不过成长的方式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罢了。”
“比如说,献祭五十人便能召唤出一个邪恶灵魂?”说到这里,杜文的脸色沉了下来。
“具体内容我不得而知,对于这个‘系统’,穿越者知道的都比我详细,若要问其根源,恐怕只有一个怪老头能告诉你。”
不再纠结于此,杜文再次张口问道:“那我复活的代价是什么?”他接着补充道:“赫萝小姐说过,万事万物都有代价。”
“代价?
什么是代价?
李文延杀人,良心上的谴责是代价?生理上的不适是代价?
还是说,你将他杀死是代价?”
谈论到此,即使是一团雾,杜文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讥讽之意,只是不知那份讥讽是针对自己还是黑雾本人,亦或是其他。
“我存在于此的时间不多了。”
话锋一转,自黑雾中飞出一卷黑羊皮飘到了杜文的面前,杜文伸手接住了它。
“杜文博霍德尔,我授予你北境边检官一职,从此以后,凡遇异界重生者,不符条件者由你遣返,如若你非要用代价一词来形容的话,这便是作为你复活的代价。”声音越来越小,黑雾渐渐消散,白袍的底摆落在了地上。
“不符合什么条件!”顾不得其他,杜文又急忙追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规定由你而定。”
话音一落,黑雾便彻底消散,只留一袭白袍泡进了地上的雨水中。
杜文捡起地上的白袍,抖掉了上面的水珠披在自己身上,又将黑色的羊皮卷揣入怀中,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迷茫。
雨不知疲倦的下着,半晌,杜文拎起长矛,向着废墟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