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批发白月光
时值七月,夏意正浓
阵阵蝉鸣围绕着一华贵府邸而叫,而在这太子府中,却被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
隐隐只听得到几声低低的啜泣声“娘娘”
“太子殿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娘娘您一定要撑住啊”
女子躺在榻上,瘦骨嶙峋。唯有面上还依稀能看出往日娇美的容貌,可分明已是时日无多的模样。
当听闻侍女所言,她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动了动。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娘娘!”
另一个侍女闯入了她的房中,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
她的贴身侍女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问道“是太子回来了?!”
只要太子回来她家娘娘就——!
“不、不是太子殿下!”
那侍女急忙道,扑到了榻前,一把握住了那女子的手。
“娘娘,钟天师回来了!是钟天师回来了!”她喜道,“娘娘有救了!”
钟天师法力通天,还是她家娘娘的亲兄长。一定能救娘娘的!
况且,只要有钟天师给娘娘撑腰
侍女说得高兴,却没注意到那女子的双眼渐渐敛下。
不是太子?
也好。
病痛将这双手,折磨得实在是太可怕。触及只摸得到一根根骨头,根本不似一个活物。
渐渐失了温度。
“——?!娘娘!!”
焦急的呼唤一声声而来,仍然留不住那丁点温度,触及唯有一片冰凉。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的目中是侍女们惊慌万分的模样,她们亲眼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在眼前逝去,而世上的谁人都无能为力。
最后,是一阵极为匆忙的脚步声。有人大步向她走来,不顾阻拦,一把将她抱起。
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她瘦削的面庞,轻轻摇晃着这具单薄的身躯,好似多年前,他将她自臂弯中的梦叫醒的那般。
“阿玥。”那声音低哑道,“阿玥,是哥。”
——可那双眼,却已经再也睁不开,再唤他一声“哥”。
太子府中,终于是响起了一声彻呼:
“侧妃娘娘——薨了!”
九重天之上,天府宫。
一道光芒自水镜中逸出,飘向不远处的榻上。一位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的白衣少女正在榻上安睡,长睫轻颤,似是在做着一场梦境。
光芒隐入少女的额中,白乐的魂魄归体,缓缓睁开了双眼。
“回来了?”
魂魄离身太久,总需要些时间来适应。白乐坐起身来,有些僵硬地将脑袋慢慢转向发声的方向。
入眼是云雾袅袅。
男人着一身黑底云纹长衫,手捧一卷经书,坐于椅上。而他手边的桌上正斟着一壶玉茶,闻之有若有似无的清香,想必是灵山新贡的上品。
见少女翻身下榻,朝他走来。如墨浓重的眉目便才从“宣金符而垂光济苦,施惠泽而覆育兆民”中放出,向她瞥去一眼。
白乐知他个性,也不必同他客气。一屁股便在他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为自己先斟了一盏茶。
灵山玉茶有修神补魄之能,咕咚咕咚一整盏茶灌下去,白乐方才感到魂魄融回识海。
少女如此“不讲规矩”的举动倒是少有,男人放下经书,眼神中有些问询之意。
“任务没有完成么?”
“不,完成了。”白乐放下茶盏,摇了摇头。
她这个太子侧妃已经成功在那个太子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惜白乐本打算等太子回来死在他怀中,方才算圆满。
不过现在转念一想,太子没能赶上她的临终之际,更显遗憾。想必之后的数年午夜梦回,眼前都能浮现出她那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尸身,从此悔恨终身。
真是个再完美不过的“白月光”了。
“就是这次投的这个身份,实在是太吓人了”少女颇有些哀怨地看向对面,“——你可没跟我说这次做的是捉鬼天师的妹妹!天天跟那些妖魔鬼怪打交道,我都快被吓死了好吗!”
要是早知道,她下凡前就多带几张驱鬼符了!
“任务完成了不就行了么。”男人翻过一页书,面上无甚变化。“天命难违,命数不可轻易说破。我若事先告知于你,那这情劫该如何变化,就不是你我能勘破的了。”
“那也可以暗示一下嘛。你身为司命,说两个鬼字又不会劈天雷”
“你倒是一向鬼点子多。”
薄唇扯出些许弧度,看得人心能漏跳个半拍。只可惜稍纵即逝。
平心而论,白乐觉得以他的气度容貌,实在不像只是个司命星君。但好在她已与司命共事了上千年,纵然这张脸生得再好看,她也不太当作是一回事了。
“这次我又是呕血又是形销骨立的,功德怎么也得多算点吧?”
司命闭眼,掐指算了算。
“是该多算点。”
尽管那不是她的原身,但神魄一体,她所遭遇的那些苦痛折磨可都是实打实的。
心算了一阵,男人放下经书,眸光上下多扫了白乐几眼。手指节在桌上轻敲。
“小乐,”司命突然问道,“你跟着我多久了?”
这话实在容易惹人误会,不过白乐早已习惯了他的说法。歪头思索了片刻。
“呃一千五百五十多年了?”
天庭中人对时间的感知一向迟缓,但一千五百多年也算得上是一段不短的日子。
足够瑶池百年一度的蟠桃会开上数十届,也足够白乐历经无数情劫,勤勤恳恳地成全众多仙神,堪称天庭模范好小仙。
司命唔了一阵,最后,淡淡叹道:“小乐,恭喜你。”
“——你快功德圆满了。”
白乐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随后拍案而起“真的吗?!”
少女的功泽深厚,如今也可称得上是仙人之体,拍得司命桌上那玲珑剔透的茶壶茶盏都震了几震,又被他平稳扶住。
司命也不恼她,只是就这样看着少女面上渐染喜色,男人的唇边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笑意。
白乐当然是高兴的。
“我终于可以退休了吗?!”一千五百五十多年啊!“我终于、终于可以真正做神仙了么?!”
不枉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白月光!
她逼着司命又给她算了一次功德,生怕这只是一场空,尽管司命就从没有算错的时候。
“差不多了,”司命由着她,又多算了几次,确认无误“应该只要再做上最后一次,你的功德就足够你封个仙职了。”
神魄中残留的病弱苦痛此刻全都被她抛诸脑后,毕竟对白乐而言,这实在是太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她马上,马上就能做真正的神仙了。
◇
白乐觉得,自己能走到今天,实在是很不容易。
她本是一抹幽魂,却一点也不记得自己的前世今生,连自己姓甚名甚都不晓得。就连生死簿上都不知为何没有她的姓名。
她在地府酆都的判官面前支支吾吾答不上个所以然,差点就要被判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是司命救了她。
司命说,他偶然路过,看她存在奇特,一时兴起便将她要到了身边。
司命为她取名“白乐”,雪白的白,音乐的乐,唤她时也总是唤“小乐小乐”。
而司命星君执掌人间命格定数,又为南极长生大帝属下第一位,因此她也得幸被天府宫的仙娥们称一句“小仙”。
白乐被他搭救,对司命自然是感激涕零,当即表示甘愿为他做牛做马。
——但不是要为他做牛马。
当司命头一次面色凝重地拿着命格簿找到她时,白乐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不知道她此后的一千五百多年会是怎样的牛马。
司命说,有仙君要下凡历劫,请她帮帮忙,去做个情劫。
“情劫?那要如何做?”
“就是让他倾心于你,然后再——”
司命向来淡漠稳重的脸色难得有些不好看,袖子里好像还藏有几本本子,看着是话本子的样子。
从来只读经书论理的人,也不知道是哪找来的话本子,连夜恶补。
“然后再狠狠伤他的心,为他受苦受难,最好再死在他面前。”
“这样,让他为你悔恨终生,最终大彻大悟,这情劫方才算得上是圆满。”
白乐听了这番话,当时就差点连夜跑路了。
她只是一介小小幽魂,顶了天在司命星君手底下混了个编制叫一声小仙。若是真被那些正儿八经的上神仙君因此记恨上了,她就是有八百条小命都不够用。
更别提情劫属天劫,往往唯有高位仙神方才需要渡。他们要碾死她不比碾死一只蚂蚁简单?
最后还是司命极力担保。
“小乐,你不懂。”男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下凡渡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若是这劫不够厉害,天道不认。那不仅捞不到好处还得再多来几次受罪。”
“况且,仙神们下凡历劫的命数都归司命星君所管。要是他们真的因为劫数不够要多遭罪,那找的可是我们的麻烦啊。”
难得他一下子同她说这么多话,最后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恳求道:
“小乐,我看你根骨清奇,特别适合做白月光”
白乐:
她明白了,就是仙神下凡历劫,而司命谁都不想得罪,干脆让她主动去给他们做一个情劫。
左右只要把仙神们的心伤个彻底,天道也会觉得这劫数足够,这情劫到底是谁来做倒不是很要紧。
而司命也向她担保,会给她法宝“万生镜”,令她每次下凡都能令魂魄投身于不同的身份外貌,保准回到了天庭,那些被她伤了心的仙神也认不出她来。
况且,协助仙神渡劫可是大功德。
那些精怪散修可是要苦修成千上万年,登天梯方才可成仙。而她如今不过一千五百多年就差不多能做神仙,可见这功德之深厚。
而在这上千年里,白乐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能极其熟练的做完“骗心——伤心——死你面前”一整套流程。可以说,做白月光,这六界没人比白乐更专业了。
只是这实在是太折腾人了,所以白乐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功德领个逍遥仙职,开启美妙的退休生活。
“不过,小乐。你真的不打算再多做一阵子吗?”
时间回到现在,司命看着她,问道。
“你经手的情劫个个圆满,大家的心都被伤得很透彻。”
“就连天帝都在上朝时表扬了司命星君呢,说我安排的历劫命数很是周道。”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错,如果白乐再多做个一千年,混个仙君当也未尝不可。
嗯就称“情劫真君”?
谁知少女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的意思。
她才不要再这么累死累活再做一千年了!
做小仙也有小仙的好处,比如火焰山的司雨天女,那可是几百年才工作一次的主啊。现在人天天跑东海和龙女们打麻将呢。
“罢了。你有你的打算。”
司命用仿佛“女大不中留”的语气般叹了一声,复又拿起了经书,重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下一次仙神历劫不知何时,有时仅隔数月,有时又会隔上数年。白乐通常都会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阵子。
她正打算同司命道别时,听到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补了一句“对了。”
“——孟应龙君又双叒叕逃婚了。”
噗!!!
白乐口中没咽下的玉茶一下子便喷出来了大半,还把自己给呛着了,连连咳嗽。
司命倒是早有预料,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方帕子,及时递给了她。
“咳!咳咳!孟应龙君他”
见她脸都被呛红的模样,司命好死不死地,便补充说明了一句:
“就是你差点给他生了小龙崽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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