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仇,出生于山城周边、一个极度偏僻的小县城。
那时,九十年代初,正值南下广东深圳打工热潮。
我的父母也随了大流,在我有记忆之前便离家远去,都是奶奶将我一手带大。
小时候,性格孤僻,经常被别人欺负。
奶奶年岁已高,没法替我出头,我只能早早地学着武装自己。
他们欺负我,我就打他们!他们人多,我就逮着带头那个往死里打!打不过就咬!
上高中没多久,我也就因为把一个骂我没娘养的娃摁在地上打,被学校勒令退学。
姑妈费心费力,把我转到了她那边的私立高校。
这私立高校可就更有名头了,就建在我们县城被称为烂人街的后街那片儿。在后街上,各种流血事件,那是屡见不鲜。
一个字儿,乱。
不过,也有惊喜。
我当时的同桌周璐,是个罕见的混血儿。一头金发,皮肤雪白,整个一洋娃娃,还非常的活泼。
她没有因为我的孤僻而疏远我,相反,总是在空闲时缠着我给她讲我的种种。
这让我逐渐开朗了起来。
因为我是插班生,人生地不熟,她还拍着胸口告诉我,说她家就在附近的丝绸工厂大院,人多势众,只要我管她叫一声姐,她就能罩着我不被任何人欺负。
“这么厉害啊?”
我配合地叫了一声姐,然后就耍流氓地凑向了她的脸蛋儿。
“陈仇你干嘛?要死啊?”
她惊讶着推开了我。
“啊?接下来不应该进入“邻居姐姐骗我进房间”的剧情吗?”
我坏笑。换来了她红着脸的一顿爆锤。
可惜,这段懵懂的美好,并没有维持多久。
我们班最横的那个娃找到了我,提出要跟我换座位。
那娃瘦得跟个猴似的,手臂上用墨水歪歪扭扭地刺着一个死字儿。
他说他跟周璐一样,都是附近丝厂大院的娃,打小跟周璐就是“青梅竹马”。
“滚。”
我客客气气地拒绝。
也就从那天开始,每到放学,那娃就会带一群混混来堵我。
我几次想发狠,但想到因为我的“前科”,姑妈带我见校长时的低声下气,都还是忍住了。
直到我发现,周璐开始有意地疏远我,甚至到最后,主动要求换了座位。
我找到她问。
她低着头,有些委屈巴巴地告诉我,说是那娃威胁她,如果不和我分开,下次逮着我就要往死里弄!
这让我彻底的毛了!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在乎的人,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就在当天放学,我第一个冲出学校,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捡了块板砖揣在书包里,回头守在了校门口。
等那娃出来,我抽出板砖就冲了上去,照着那娃的脑袋就呼了下去!
我那一下,完全是冲着给那娃开瓢去的!
哪想到,一个没注意,板砖脱手而出,只是稍微划破了那娃的脸。
那娃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摸了摸脸上的血,一下就鬼哭狼嚎了起来,也喊起了等他的那些混混。
我心一横,再次去捡板砖。
那娃又一下跳了起来,一边怪叫着“杀人啦!”
,一边就跑向了校外丝厂那片儿。
我捡起板砖就撵,那些混混们根本就不敢拦我。
直到我一口气把那娃撵出了一里地,眼看那娃就要跑进丝厂大院门。
我抡圆膀子就把手里的板砖砸了过去!
可一个同样穿着我们学校校服,比我和那娃都高了一头的人,突然挡在了那娃身后,实打实地替那娃挨了这一板砖。
“老海!老海你没事儿吧?”
那娃回头瞧了一眼,原本惊慌的神色竟瞬间一狠,朝着我就要杀回来!
我有些意外,但也求之不得!攥紧拳头就迎了上去!
可那老海,却一个箭步挡在了我和那娃中间,一边推着我,一边喝住那娃,说他没事儿,让我们不要再动手。
我也真的就停了手。
并不是因为我这人听劝,我也不认识这老海。
我只是发现,这老海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事儿,他后肩被我板砖砸中的那块,明明已经溢出了一片血色……
很多年以后,我突然想到了我们初遇这一幕,也好奇地问老海,为什么他当时拦住了我们,而不是帮着二狗对付我。
老海神神秘秘地一笑,说我可能不知道,当时他的班主任那叫一个哇塞。旗袍束腰,韵味十足,整个一民国时期风姿卓绝的小名伶托胎。
“然后呢?跟我有关系?”
“那第二天,那小名伶可有四节课。”
“嗯?”
“你嗯个嘚啊?当时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把二狗从学校那边撵过来的。”
“就你那股狠劲儿,就算我们仗着人多揍你丫一顿。你丫第二天也一定会在学校找补回来吧?”
“我可不想在上那小名怜的课时,被一个毛头小子一板砖开了瓢,很挂不住面子的啊……”
就这样,缘分使然,老海和那娃,都成了我后来最好的哥们。
那娃全名吴长青,外号二狗,据说是因为他出生前,他爹妈曾养过一条体型硕大的狼狗。
老海全名程海,是二狗的邻居,比我们高一年级。
他父亲在进入丝厂工作前,是我们当地有名的老炮儿。
他也打小就被他父亲送去了武校,也是在武校里犯了事儿,才转来了我们高校。
有趣的是,因为同在丝厂大院儿,老海居然也喜欢周璐。
因此,我们还立下了一个现在想来极度幼稚的君子协议,说谁都不能强迫或欺负周璐,直到周璐在我们三兄弟中做出选择。
有了二狗和老海的本地大院儿背景,我的高中生涯也没再遇到什么麻烦。
毕业后,在先一步进入社会的老海的带领下,我们也就在后街那片儿,给当地的地头虎哥、看起了店铺。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确实是这样。
我们那时,完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只觉得自己拳头够硬,人够狠,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这一来二去,帮虎哥平了一些事儿,我们三兄弟,也渐渐地就在后街那片儿打出了一些名堂。
后来没多久,原本上了大学的周璐,也因为家庭原因辍了学,找到了我们。
那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日子。
虽然后来,我们都得到了更多,也拥有了更多,但像那样纯粹的开心,却几乎再也没有过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再加上当时后街那些老板们嘴里、小哥前、小哥后的招呼。我也觉得,我们三兄弟,在我们县城,多少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可这意气风发的一切,在我二十岁生日时,全都塌了……
我的生日是二月初一,也就是过完年没多久,街上还保留着张灯结彩的喜庆。
那晚,二狗老海和周璐,陪着我在歌厅喝了整整一晚。
凌晨,我们就近找了个旅馆休息。
四个人一张床。
朦胧间,周璐贴了过来,一身酒气混着她淡淡的体香,抱着我就滚下了床。
她吐气如兰,红唇如血。
滚烫、疯狂、干柴烈火的缠绵。在醉酒的状态下,我丝毫不知怜惜地宣泄着血液里的躁动。
周璐全程都很顺从,咬着唇儿也没喊疼。哪怕现在想来,我或多或少地有些粗暴了。
可笑的是,我当时一直以为,周璐是在我们三兄弟中做出了选择。哪想,她根本就不是在选择,而是在怜悯……
第二天,我醒来时,二狗和老海,正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窗外楼下,周璐,上了一辆市区开来的虎头奔…….
我永永远远记得那一幕。
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一个穿着西装,脸上横着一条疤的中年男人望向了我们。
他似乎知道我们和周璐的关系,一把拽住了副驾驶上周璐的金发!凶狠地扯到他的面前!就像宣誓着主权的野兽,舔舐着周璐的红唇!
我们仨,一下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