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步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谁要对你狠,你必须比他更狠,唯有如此,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生存环境,从而觅得化繁为简的生存之道。从胡步云历经寒门的磨难,到阴差阳错步入仕途,再到摸爬滚打成为一方大员,他一次次地验证了这个道理,颠扑不破。
他已经在北川省委书记的职位上工作了五年,凭着菩萨心肠金刚手段,好不容易肃清北川省各种污垢,创下北川安定团结、稳定和谐的局面。省委换届之际,各方势力再度搅动北川风云,一时北川的前景变得扑朔迷离。而在此时,他接到了赴京都述职的通知。
飞往京都之前,胡步云在浩南机场贵宾室里整理衣冠,发现自已然两鬓已生华发。
此刻,他想起了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父亲那忧郁而无奈的眼神。
胡步云十岁那年,母亲再也无法承受父亲的酗酒和滥赌,带着八岁的妹妹跟着一个外乡商人走了。他和父亲跪在母亲面前,央求她回心转意,求她留下来,留在这个虽然破败不堪的却有血肉亲情的家里。但是母亲无比决绝,看都不看泪流满面的父亲和胡步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步云追了好一段路,直到追到村口,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妹妹上了停在村口的一辆老式的北京吉普车。他看见车里的母亲在不停地抹眼泪,却没转头看他一眼。他看见妹妹将稚嫩的小手伸出车窗外,不停地向他挥手,哭喊着:“哥哥,哥哥……”
最后,他只看见吉普车颠簸驶离之后留下的一路尘土飞扬。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母亲抛夫弃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很快成了村里的笑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胡步云和他父亲的奇耻大辱。胡步云在学校,被同学们追着骂:“胡步云不要脸,胡步云是个私生子,胡步云没爹没妈。”
胡步云满腹憋屈,却无法发泄,他的敌人太多太强大,他既打不过也骂不过。他只能流着眼泪将欺负他的同学告到老师那里,老师将那些调皮捣蛋的同学叫来批评一顿,说要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要以多欺少。可是一背着老师的面,他们又成群结队地欺负胡步云,老师也无计可施了,总不能将所有学生都开除吧。
母亲离家之后,父亲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戒了酒,戒了赌,还开了一个卖猪肉的铺子。他知道,养活儿子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已这辈子已经毁了,但必须让儿子活得像个人样。
那些年,村民都是自已养猪杀肉,自家的猪肉吃完了就憋着,极少有富余的钱来买肉吃,没办法,大家都穷。胡步云父亲的肉铺生意经营惨淡,也就够父子俩糊口而已。
胡步云一天天被同学耻笑和欺负,实在没辙了,便满腹委屈地问父亲:“爹,为什么同学们都骂我是私生子,骂我没爹没娘。”
父亲微笑着,摸了摸胡步云的头,说:“他们说得没错。”
胡步云呼啦一下站起来,握紧小小的拳头,冲父亲哭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私生子,我有妈,我妈虽然走了,但她会回来的。我也有爹,我爹就是你,胡大全!”
父亲将胡步云搂在怀里,轻声说:“你妈妈不会回来了,我不是你爹。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了,你就是我儿子,你不是私生子了。”这在胡步云的记忆中,是父亲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和他说话。
接着,父亲的讲述让胡步云瞠目结舌。
陈玉珍,也就是胡步云的母亲,本是外乡人,在老家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的大美人,要面子有面子,要身段有身段,不知有多少年轻小伙子倾慕于她,成年之后,上门提亲的可谓络绎不绝。可陈玉珍一个也看不上,其父母知道女儿眼光高,他们也觉得自已的女儿不愁嫁,便不为女儿的婚事着急。
陈玉珍十八岁那年夏天,老是无缘无故地呕吐,起初父母在意,以为是吃了什么东西引起肠胃不适,可吃了药还是无济于事,父母是过来人,觉得事情不对,便逼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初陈玉珍什么都不说,可渐渐小腹就鼓起来了,瞒也瞒不住了,只得承认自已怀了孕。
这还得了。陈玉珍的父亲是村主任,母亲是村医,在村里都是有面子的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天都要塌了,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父亲抄起扁担,给陈玉珍一顿毒打,直到打得陈玉珍奄奄一息。母亲夺了父亲手里的扁担,说:“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可陈玉珍即便自已被打死,也不愿意说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种下的,更不愿意去医院把孩子打掉。父母实在没招了,只好将陈玉珍送到县城的亲戚家住着,不让回村里,对外声称陈玉珍在城里打工,工资挣得老高。
陈玉珍在城里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胡步云。为了掩人耳目,陈家先将孩子接回村里,对人说是有人半夜将这孩子丢在家门口的,他们没有办法,只好收养了。两个月之后,才让陈玉珍回家,说是城里打工的餐馆倒闭了,没有工作了,只能回村里来。
陈玉珍一回村里,陈家又热闹起来,上门提亲的几乎要踏破门槛。陈玉珍仍是老样子,对谁也不开脸,谁也看不上。父母着了急,急着将女儿嫁出去,生怕女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陈玉珍死活不嫁,任凭父亲棍棒上身恶言恶语,也是不嫁,还威胁父亲说:“你们再逼我,我就告诉村里人,这孩子是我生的。”
父亲气得胸口发闷,病倒在床,但也没办法,只能由了她。因为他知道,这孩子的秘密是万万不可透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