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城,位于南楚国的北部,因为东面紧邻七里山,所以城东的出入口自然而然地成了与东吴国之间的天然交通要道。
自从南楚国建立以来,这里一直是与东吴国互通有无的重要枢纽。长乐城的居民大多以在山中狩猎和采药为生。
而东南方向的上一任长乐老城主朱阳,在他的主持下,从东部的三里桥路至南部的望山街,建造了一座占地规模相当于两座城主府的坊市,名为长乐坊。
这里每日熙熙攘攘,客商络绎不绝,各种珍稀的灵药异兽应有尽有,叫卖声、哟呵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杨家很早就已经在长乐城扎下了根基。杨家的家主杨万,早年曾跟随南楚国的大将楚江河征战四方,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而在南楚国立国后,为免帝王忌惮,杨万选择功成身退,卸甲归田。带着自已的随从和家眷,他从京城返回到了长乐城的老宅,安度余生。
杨镜心出生的那一年,杨万已经四十多岁了,算得上是老来得子。而杨镜心的名字也并非偶然取之。自杨万归返长乐城以来,虽未涉政务,却广结善缘。
在杨镜心百日宴这天,杨万广邀宾客,然而一位衣着破烂不修边幅的老者不请自来,来门前讨酒。
杨万阅人无数,见老者虽衣着简陋,但气度非凡,便主动邀请他入大堂与众宾客共饮。然而大堂中的宾客均为当地豪绅,对老者心生轻视,以为流浪汉,仅因杨万性格豪放不拘小节,便赶在今日在主人家蹭酒。
酒过三巡,老者喝的高兴,举杯邀人共饮。
但在场宾客却个个都不领情,出言不逊,恶意讥讽。
宾客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手持酒杯大声道:“杨老爷,您曾贵为将军,今日又是杨府大喜,我等特来道贺。却不想与一乞丐老儿共饮,这是何道理?”
众宾客有一人开腔,其他宾客便也坐不住了,纷纷接话,且面露鄙夷之色。
杨万坐在主位,伸出一只手虚按了两下,“诸位,杨某只是一介武夫,杨府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的讲究,我杨某更不会以貌取人。今日杨府喜宴,我杨某人今日高兴,来者皆是客,我杨某都会尽情款待!”
杨万安抚之下,宾客继续饮酒畅谈,酒桌上的一点小插曲,本来就此揭过。
可没等几杯酒下肚,这老者旁边的一位中年人坐不住了,醉醺醺道:“杨老爷,这小老儿来了之后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讲,只管闷头吃喝,连这衣衫都是缝缝补补,我看这老头也不似您的旧友故交,平白可怜他做甚,不如就请他出去吧,莫要让这老乞丐扰了大家的兴致。”
“就是就是,杨将军战功赫赫,杨老爷府上的美酒不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能过来蹭上几杯的。”
一句话又起了些许波澜,众人闻言又开始附和。
未等杨万回应,一旁默饮的老者便淡然开口道:“尔等凡人,有眼无珠,与我同座乃你们的荣幸。吾乃山上剑仙,与我共饮,不知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众人哄堂大笑:“哈哈,你这老头,莫不是吃酒吃多了,起了幻觉,看你一身乞丐打扮,口气倒是不小。你又无剑在手,怎也敢自称剑仙?”
未料老者冷哼一声,双指并拢,在小腹引出一道金光,那金光化作长剑,悬浮于空中,熠熠生辉。
剑仙老者拂须问道:“尔等凡人可识得此物么?”
在场宾客哑然,话风转变,不少人低头窃窃私语,啧啧称奇,原来当真是一位山上剑仙!
怎料剑光瞬间一转,在空中围绕众宾客头顶转了一圈。
在场众人瞬间感觉脖颈一凉,犹如寒风拂过,众人皆脸色苍白,不敢喘息。
老者冷哼一声,道:“不过,吾剑不出鞘则已,出鞘则杀气外放。必取一活物性命,方能收敛。”目光扫向众人。
在场众人听到此话,也顾不得颜面,立即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口中大喊“仙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冲撞了仙人!还请仙人高抬贵手!收了神通!”
幸而杨万历年南征北战,尚有几分胆色,杨万站起身来,拱手道:“早就看出您老人家气度非凡,今日是我杨某招待不周。就请高人收了神通,饶他们一命。”
剑仙老者闻言止住剑光,却没有收回的意思,仍是在手中把玩,只是端起酒杯,独自饮酒。
杨万继续说道:“今日这些都是我府上宾客,但都是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仙人切莫与他们一般见识,不如这样。”
杨万说话间走到庭院,继续说道:“剑仙,今日我府上喜宴,确实不宜见血光。不过那院中桃树已栽种多年,亦可算作活物。还请仙人手下留情,不如就斩了那桃树,以示仙威!”
老者不言,仅一指,随后金光一闪,桃树断为两截。
片刻。杨万见那剑仙老者怒气已消,忙命人献上美酒。
剑仙老者打开泥封,闻香喜不胜收,道“哈哈,好酒好酒!”随后老者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酒葫芦,让人将酒倒入其中。
杨万只以为剑仙客气,小小一酒葫芦又能装多少酒水。
未料两坛酒源源不断地倒入葫芦,仿佛无底洞一般。剑仙老者抬手放在耳边晃了晃那酒葫芦,神情得意。
待剑仙老者收起酒葫芦,起身便欲离去。
杨万紧走几步上前道:“剑仙留步,今日正是我杨家小儿百日喜宴,杨某冒昧,敢请剑仙为小儿赐名。”说罢,急命丫鬟将婴儿抱来。
那剑仙老者也无推辞,看着婴儿啧啧称奇,道:“有趣有趣,就叫他镜心吧!”
随后剑仙老者看着丫鬟怀中婴儿眼神清澈,继续说道:“我本无意打扰你这积善之家,只想着来蹭杯酒喝喝,不想还是给主人家添了些负担,此子与我有些缘分,这,就当作是老朽的贺礼了。”
言罢,又祭出一道剑光剑丸,抬手将那金光没入婴儿腹部。
老者看着婴儿眼神清澈,心中喜爱,又逗弄了一番,婴儿咯咯直笑,剑仙老者也心情大好。随后哈哈大笑,仰头而去。
杨万随后回到堂内,堂内宾客见老者离去,个个庆幸自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众宾客便不再逗留,也纷纷跟杨万告辞归家。
长乐坊,第三大道,杨镜心这年已经十五岁。
一个锦衣少年后面跟着几个随从向着一个摊位走去,为首的正是长大之后的杨家少爷杨镜心。
“嗨呀,杨少爷!今天又淘了什么稀奇物件啊?”
正对面摊位的小贩看到一行人往自已摊位这边来了,早早热情的打招呼。
“怎么?你今天还有好东西出手吗?”
杨镜心看向小贩,以往这小子只要收到什么好东西必定第一时间找自已显摆,今天这么热情,想来是有好货要出啊。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杨少爷的慧眼啊。来,您上手瞧瞧”小贩边说边从桌案下面掏出一物,用布条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打开一看是一柄模样古朴的小剑。
“知道杨少爷您平时喜爱刀剑,您瞧,这个小玩意是我爹昨天上山采药时在山上捡的,特意给您留着呢!”
“哟,有点重量啊,有意思!不过小顾啊,这玩意你敢私藏,不怕我找官爷给你逮起来啊?”杨镜心手上把玩着小剑,却眼神挑逗的看向小顾。这小剑确有几分重量,不似铁,更像铜。
“杨少爷又拿我寻开心,谁人不知咱们南楚律法不得私藏兵器,小人自然是万万不敢,但这个小玩意也就三寸有余,拿来杀鸡都费劲呢,即便官爷见了也不见得要管哩。”小贩心有不悦,但面上依旧堆笑。
“杀鸡都费劲你还让我来瞧瞧?”杨镜心嬉笑道。
小贩一时语塞,心想这回怕是要卖不出去了。
“哈哈,小顾别紧张,你既是专门为我而留,我见了也喜欢,小玩意我收了,不过你别想赖我昨儿个两颗山参昂。”杨镜心也不继续寻小顾开心了。“我问你,今天带来了么?”
“带来了带来了!而且还多了一颗,我爹说今天这颗品相更好!今天务必让我交给您呢!一定不能误了少爷您的事!”小顾闻言面上笑开了花,急忙低头将三颗人参包好递给旁边一位胖胖的少年。
杨镜心心情大悦。喊了一句:“胖子付钱!小顾!多出来的就当买这小玩意的了!”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剑。
“哇!多了整整二两银子呢!多谢杨少爷!”
小顾收起银子赶紧学着大户人家行礼作揖。
胖子,打从小就跟他爹进了杨府,是杨镜心的伴读书童,名为李三,今年十四岁,年纪比杨镜心小上一岁,府上人都叫他三儿,长得胖嘟嘟。
杨镜心更爱叫他胖子,从小也喜欢这个玩伴,便做什么玩什么都带着他,甚至过节祭祖时杨镜心从偷来供桌上的鸡腿都要留一根给李三。
杨镜心最近偶然听说他爹跟人学着泡药酒,便上了心思。
杨镜心这些时间一直出入于长乐坊,多方打听得知长乐坊东市的老顾家常年上山采药,且定期在坊市出售些品相不错的药材,就想来这买几根上好的山参当作贺礼,但每次来不见老顾只见小顾,一来二去便和小顾熟络起来。
“胖子!打道回府!还有回头你帮我把人参洗干净包起来,给父亲送去。父亲见了肯定喜欢!”随后又补充道:“不过你可要仔细,千万别洗掉了须子,不然这参的品相可就不好了。”
“好咧!少爷放心吧,本来说凑齐九根人参就很不容易了,现在还多出来一根,简直如有神助啊!这次老爷必定高兴!吃不准还会有我的赏钱咧!”
胖子怀里捧着三颗人参,一笑起来浑身的肉都颤巍巍的,颇有几分福气在身上。
“哈!说得对!今儿收获颇丰!”
杨镜心也满脸得意。
一行人就这么说说笑笑,上了马车赶回杨府。
“胖子,你说这小玩意是个什么材质?”在回府的马车上杨镜心一直把玩刚买到的这柄小剑。胖子也没上手,只近眼瞧了那么两下。
“少爷,要我说么,就是山上猎户的防身匕首而已,没得稀奇的,比不上少爷书房里的几把长剑来的威武。”
胖子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您看这小剑锈迹斑斑,怕是在山上风吹雨淋的有不少时日了。等下少爷给您交给我,回头我给您打磨打磨,寻个剑鞘再给您放到书房里头去。”
杨镜心正低头把玩着小剑,听到胖子的话点了点头,手中只觉得小剑寒气逼人。
“锈是锈了点,但模样还是挺好看的,你看好似已经开过刃了。”说着便伸手摸了摸剑刃。
“哎哟!”
杨镜心突然喊了一声,本想伸手摸摸剑刃,却只见右手大拇指突然被小剑划出一个小口,瞬间整个拇指外侧已经被血染红。
“少爷当心!先把它放一边,我给您包扎一下!”
胖子慌慌张张从衣服下摆处撕出了一块布帘包在了杨镜心手上。
“不妨事不妨事,不疼的。”杨镜心不但没恼,反而笑了笑。“没想到这小玩意还挺锋利,胖子先替我收好了。”转头用另一只手递给在专心包扎伤口的胖子。
“哎,哎”胖子赶忙伸手接过小剑。“这天杀得小顾,卖给少爷这么一把破玩意,害的少爷伤了手,回头我找他算账!”胖子边接过来边满脸怒气的埋怨道。
“都跟你说了不碍事。”杨镜心看着李三气呼呼的脸蛋子,又不由得笑了笑。
翌日清晨,杨府。
胖子急匆匆跑进杨镜心的卧房。
“少爷!我就说有赏钱吧!”
“少爷!少爷!”
杨镜心眯着眼只感觉脑壳要崩开了。“一大清早吵什么吵!”
“都日上三竿了少爷!少爷!你脸怎么了?少爷!你的手!”胖子站在床头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少爷先躺着!我这就去找大夫!”说完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了。
杨镜心这下清醒了,这才感觉自已的右手酸胀无比,顺势望向自已的右手,已经是呈黑紫色。这可把他自已吓了一跳。也不顾的穿鞋,急忙跑到镜子前,“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都肿成成了苦瓜脸了!”
“少爷!大夫来了少爷!”
突然低头又小声补了一句“夫人也来了。”
杨镜心心里一慌,赶忙说了句“这么快娘亲知道了?”
“想必是少爷没去吃早饭,夫人特意过来看你的。”李三没敢大声接话。
“父亲呢?”杨镜心又问道。
“在正厅,有一位老道人来访,我爹也在,这个时间不走,估摸着中午要留家吃饭咧。”
“先拖住娘亲,去把大夫请进来!”杨镜心说道。
不多时,夫人已然来到少爷院子,见房门紧闭。
“心儿啊~”杨夫人朝房内喊了一声,只见房门打开,李三哭丧着脸,随后从房间出来一位白须老者。“白大夫,您这是?”“啊,心儿呢?心儿怎么了?”
“杨夫人,令郎身患风毒,刚才我查看后发现是由外伤所致,小老儿本事不济,还请杨老太爷尽早去请高人,不然...”白大夫低头,话却说不敢出口了。
杨夫人听到这,面色焦急,“不然怎的,你倒是说啊!”
“不然恐神仙难救啊!”白大夫说完转头就走。
杨夫人双目圆睁,张嘴无言,随后两眼一翻,便晕倒在丫鬟怀里。
“夫人!夫人!”
“白大夫!先救救我家夫人!”
“三儿!愣着干什么快去请老爷过来!”
身后的丫鬟们顿时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