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在一个偏僻的废弃工厂,终于逮到了绰号“诈骗仙子”的云裳。
在给狡诈如狐的云裳戴上手铐的那一刻,李桓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李警官。”云裳秀发凌乱,绝美的脸上满是哀求,“你放了我,我还你泼天的富贵…”
“你咋不上天呢?”李桓真想将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打成猪头,“你涉嫌诈骗一百八十亿,九个大案,还想让我放了你?”
“老子最恨的就是诈骗犯。你洗干净屁股,等着牢底坐穿吧。”
云裳惨然笑道:“姓李的,你特么的为何咬着姐不放?每月几千块,你拼什么命啊?”
李桓有点粗暴的将云裳塞进汽车,“老子最恨诈骗犯,就算没工资,也要抓你们。”
他关上车门,拨通电话告诉搭档,他抓到了云裳。
搭档说,一个小时后就来接应。
“李桓。”云裳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已的情绪,“你相信正义的犯罪么?你认为犯罪有正义么?”
“我信。”李桓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可那又怎样?犯罪就是犯罪。受害者即便不是好人,也不妨碍犯罪事实。”
云裳咬牙,“李桓,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放了我,我可以带你出国,我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自由自在,不会再当卷心菜。”
李桓差点气笑了,“你不会死,最多也就是无期。诈骗,是不会判死刑的。”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不该干这行。还有,我不是卷心菜。”
云裳眼神奇怪的看着李桓,那神色似乎在看一个白痴,她这眼神让李桓很不舒服。
“李警官,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抓到我。”云裳露出讥讽的笑容,“可我高估了你。你以为我会坐牢?你以为那些所谓的被害者,希望我落网受审?”
“我告诉你,希望我逃脱法网的人,恰恰是他们自已。”
李桓吐出一口烟雾,神色漠然,“你是说,他们想杀你灭口?你手中还有他们的犯罪证据?他们怕你供出来?”
云裳的笑容很媚,很冷,也很哀。
“你还不笨。他们能让我死。李桓,我相信以你的智商,应该明白他们有没有这个能量。”
李桓的脸色更加阴郁,一时没有说话。他狠狠掐灭烟头,又点燃第二支。
云裳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为何最恨诈骗犯。但我不是那种罪大恶极的罪犯。世上的事情,不是非白即黑那么简单,你又何必认真?”
“如果我死在押解的路上,或者死在审讯之前,你会不会后悔害了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李桓狠狠抽着烟,眼神锋利的像是剃刀,却一声不吭。
“所以…”云裳叹了一口气,“你与其抓我归案,不如放了我,就说被我逃脱了…”
“…你也可以跟我去国外,你会活的更真实…我愿意金盆洗手…我是学医的,可以当医生,也能做个贤妻良母…”
她很漂亮,言语也和她的脸一样漂亮,是个被美貌和心机武装起来的强大女人,令人不由自主就想被她摆布。
若是换了一个人,很难不被这个颠倒众生的女人说服,饮下这杯美妙的毒酒。
可是李桓不解风情,毫无所动。
任凭云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天花乱坠,李桓也心如磐石。
云裳口干舌燥,李桓却油盐不进,她终于无计可施了。
焯!真真就是对牛弹琴,唐肆求马。
“李桓。”云裳只能放弃,“你是我见过的最难被说服的人。你就带着你的花岗岩脑袋去死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认命般的靠在座位上,闭上疲倦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云裳再次幽幽说道:“给我一支烟。”
李桓终于绅士了一回。他掏出烟,又给她点燃。
“慢点抽,不要呛着。”男人此时居然有点温柔。
云裳点点头,却还是被呛到了,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桓…咳咳,我求你一件事,私事…”云裳咳嗽着说道。
李桓面无表情,“你说说看。”
云裳吐出一口烟雾,“如果我死了,请你把我的骨灰,葬在这个废弃工厂。我愿意交出那些人的犯罪证据。”
李桓沉默了一会儿,“我答应你。不过,你没那么容易死。”
云裳忽然泪目笑了,笑的意味深长,如同一道难解的方程式。
“李桓,你人其实还怪好的。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已一个机会?”
“你省省吧,不要浪费口舌,没意义。”
“没意义?嘻,也许人生的意义,就是没意义。这世道值得你认真?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你要女人,我自已给你啊,你还要什么?”
“我不想摆烂,不想当咸鱼。我嫉恶如仇,跟你无话可说。”
云裳:“……”
李桓不再搭理嫌犯,趁着等待搭档的空闲,他拿出铅笔和信纸,刷刷写起来:
“爸爸:见信如面。最近还好吗?今天我终于抓到了诈骗嫌疑人云裳……”
写完这封信,李桓将信装进信封,下车点燃信封,化为灰烬。
“你干嘛?”女骗子见到李桓仪式般的举动,好奇心起。
李桓冷冷回答:“给我爸的信。”
“信?”云裳摇头。这年头还有写信的?写了还要烧掉?
李桓吐出一口烟雾,倾诉般的说道:
“我单亲家庭出身,从小和我爸相依为命。为了我,他没有再婚。我大一时,他被一个骗子做局,骗的公司破产债台高筑。”
“他经此打击精神失常,谁也不记得,只能记得我写给他的信。只有我的信,才能安抚他的情绪。”
“我就经常给他写信,汇报我的学习和工作。只有在收到我的信时,他才像个正常人那样对医生说,瞧,我儿子来信了。”
“他坚持了七年,还是离开了人世。可是这些年,给他写信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根本改不掉。”
“他去世三年,我还是每周给他写一封信,汇报自已的生活工作和思想,当成祭文烧化,这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仪式。”
“同事们认为,这是我一个人的宗教。”
“一个人的宗教?”云裳终于明白,为何李桓最痛恨诈骗犯。
女骗子叹息一声,她看着化为废墟的熟悉工厂,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警官和他的嫌犯,一时间全都沉默了。
“李桓,我恨你。”好一会儿,云裳咬着牙齿说道。
“我讨厌骗子。”李桓也回了一句。
两人再次沉默对抗。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老旧面包车开了过来。
这辆应该进入报废回收库的车,却被人开到这偏僻的废弃厂房。
让李桓意外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汽车。
居然是好搭档,他没有开自已的车。
“李桓,干的漂亮!”好搭档笑容灿烂,“首功还是被你给抢了!偶像啊,这次提副科稳了,板上钉钉!”
他两手插兜的大步走过来,“唉,比我帅的人还比我努力,我却在躺平。丑的人睡着,帅的人还醒着,”
李桓笑着扔掉烟头,“那你继续睡,梦里啥都有。”
说到这里,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可这预感刚刚生出,好搭档就掏出一颗手雷!
“他被收买了!”云裳惊呼一声。
然而已经迟了。
好搭档投篮般的一扔手雷,同时动作标准熟练的一个卧倒!
轰隆——
……
金泰和六年,凤翔府,凤翔县。
三月初三,上巳祓禊。即便是凤翔城中的女真贵族,也在汉俗影响下到水边祭祀,洗涤不祥,饮酒歌咏。
就在这一天,南郊传出一件奇闻:李家庄李桓,被女真贵人完颜歹古一棒打死,原本准备发丧,却又醒转过来,活了!
…
南郊,李家庄。
今日上巳节,李家人却没有出门祓禊,而是聚集在族长宅院,探问死而复生的李桓。
小院竹床上,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李桓,脑袋上缠着厚厚的布带,血迹隐隐。
李桓神色还有点呆滞。这一炸,将自已炸到了金朝?
此时,他想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仇人完颜歹古,而是炸死自已的好搭档,以及和自已一起被炸死的云裳。
想到这里,李桓不禁有些恍惚。
如今想来,“好搭档”不是没有破绽,可自已这三年一心追踪云裳,精力全部放在案子上,没有注意到搭档的可疑。
实际上,李桓应该感谢完颜歹古。
若不是完颜歹古这一棒子,原主就不会死,他这个后世魂魄,也无法趁虚而入的鸠占鹊巢。
可仇就是仇,怨就是怨。账,不是这么算的。
他得到了少年李桓的身份,就要承担少年李桓的因果,包括:恩怨。
就算他不找完颜歹古讨个说法,完颜歹古知道他没有死,也可能再次暗算。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已到底是哪个李桓。
两人的记忆和情感已经融合,名字也都叫李桓,就连相貌也极其相似,就好像自已年轻了十几岁。
这使得他自然而然的融入这个新的身份,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以这种方式再活一次,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那么,云裳呢?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像自已一样,也以这种方式重生了?
李桓想到,云家二小姐也是叫云裳。而且,少女云裳的长相和骗子云裳很像,就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的骗子。
和两个李桓一样,两个云裳也是同名,长得也很相似。
那么很可能,云裳也被来自现代的云裳意识融合了?
如果真是这样…李桓感到很荒谬。
因为云裳的姐姐云袖,恰好是少年李桓的未过门的妻子。
算起来,那个云裳是李桓的小姨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