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起一支烟,坐在雕像下的洞口郁闷。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让我无数次陷入谜题的男人,不禁苦笑。他还是老样子,总是在关键时刻欲言又止,要么昏迷失忆,要么干脆直接失踪。
四周的空气变得十分浑浊,浓烈的头发烧焦的味道混着烟味刺激着我的肺部,一阵剧烈咳嗽让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啊,尼古丁真是个好东西,咳……”
“啧啧,你吴邪哥哥在那装什么比呢?”
我听到胖子说话,但是没有人理他。回头就看到他把四个伤兵摆成了一排,自已坐在秀秀的边上嫌弃的看着我。
“你丫什么恶趣味,行为艺术?”
“这叫增加参与感,我寻思这一次咱们大概率是要折在这里,这几个大佬都歇菜了,接下来只能靠你发挥,我想着带他们一起见证吴家小三爷的高光时刻。”
胖子这么一说说,引的肖灵宫等人纷纷向我投来期待的目光。
见证个屁,秀秀在被头发怪拖行的过程中头部受到了撞击,半张脸都是血。其他三人则是处于极度脱水的状态,除了还有呼吸外,干瘪的样子跟千年的古尸没什么区别。
“那句话耗尽了小哥的最后一点力气,这次我们不能再靠他来救我们。”胖子对我道。“天真,你怎么想?”他看了看洞穴的深处,指着被打晕的文丙回继续问我:“进不进去?”
你说的简单,现场的局面哪里是进去或者不进去就能解决的。
我和瞎子进来的口子已经消失,我们被困在了洞中,还有伤员需要救治。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洞外是密密麻麻的莽古尸,如同一群魔怔的怪物,全都静默地注视着洞口的方向。我无法想象我们这一队老弱病残要如何应对这些可怕的生物。
往后退,不能靠近这些洞。
这是小哥最后的一句话,我非常了解他,不能靠近的原因,也许他自已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他的直觉从未出错,过去我总是无条件服从,但这次我却没有,带着剩下的人不顾一切地躲进了洞里,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虽然我们还不敢过于深入,但也已经走了进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尚未出现任何危险状况。
“胖子,还有烟吗?”我摸遍了全身发现刚才是最后一支。
“你是嫌自已死的还不够快吗?”胖子摆手,“没有。”我知道他肯定有私藏。
“小三爷,我这还有呢。”肖灵宫身边一个人积极的举起手,讨好地掏出了半包烟。。
“嘿,你小子!”显然那人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胖子气的后槽牙都咬碎了。
我按住胖子的肩膀,道:“我要思考一下。”
我坐回到洞口,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整个宴会的场景。
身后传来胖子骂人的声音:“把烟都交上来,再让我看见谁给天真拿烟,别怪胖爷辣手无情!”
我点上一支,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我咳了几声,一阵晕眩后意识却开始无比的清明起来。
长久以来,我一直被过度保护,所行皆为他人铺设之路,所知皆为他人告知之答案,至于真假善恶,难以分辨。
然而,张起灵与我不同。即便一次次失忆,他总能自已寻回过去。而我,只会踩着三叔的老路前行,最终被推上“小三爷”的位置。
我猛吸了一口,心里在想那只老狐狸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果我的一生都是被设计好的,那么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山穷水尽,他也是时候该出现力挽狂澜了。
但是,他没有。
他和解连环始终没有露面,难道是在执行齐天大卦?
齐天大卦的预言只表明了一个征兆,细节上来说对眼前的局面毫无帮助。
小花和瞎子的献祭仪式,我不太清楚是否能算完成,如果献祭完成,那么一切都应该已经结束,但是按文丙回的话来看,献祭只是开端。
如果献祭失败,就意味着开端没有打开,那么小花此次的所有牺牲都将化为泡影。错过了解决一切问题的时机,我们后续的行动也将徒劳无功。
不对,不对。
我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这对于逻辑思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续上一支烟,再次强迫自已冷静下来,这一次可没有人为我开路了。
当年瞎子教过我一套思维模式,名为“干得过就干,干不过就跑”。
其中的道理展开来说,当多个问题同时出现时,先解决最简单的那个,如果连最简单的问题也解决不了,那就跑。
我现在可没有退路。
我将所有问题列了出来,这个技能我已经得了胖子的真传。
伤员四个
莽古尸围困
洞
没有出口
让所有人脱险
我来回敲着每个问题,咬起了嘴唇,不管哪一个都不像是最简单能解决的那个。
“天真,你这次想复杂了。”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把中间的三个圈了起来,说道:“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我惊讶的看他,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文丙回道:“我们当中有一个变数,我们只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许就有解决办法。”
文丙回这哥们不知道是小花从哪里请来的专家,对苯教有极深的研究,但是这个人的状态显然有些问题,我回想当时在营地里时,他展现出干练缜密的行事手段不亚于小花,这种人不应该在危险面前会突然发疯。
除非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的心智,又或者此时的他不是他。
“你们有谁知道这哥们的来历?”我问肖灵宫等人,众人纷纷摇头。肖灵宫表示,这次行动是由花儿爷组织,所有关键位置上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文丙回本来是圈外人,除了花儿爷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他被派来协助指挥,花儿爷下地后,他就是整个团队的直接领导者。
我摸了摸下巴,这个人绝对有来头,而且他知道的不少,甚至我怀疑他是不是跟小花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参与这次行动。
如果是小花信任的人,是不是表示我也可以完全信任?
我突然被自已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了,当年自已就是太容易相信人才会被坑的那么惨。
我仔仔细细去翻看了他的脸,没有面具。
那心里只剩下一个结论,这个专家难道在看到毕生研究的真相后,癫狂了。就像信教徒见到了自已的真主显灵,所以疯了。
但是这里有一点说不通,他见到了自已的主,为什么要提到我?
老九门的陈年往事就算是我,大部分也就停留在道听途说的程度,这方面小花比我了解的更深。文丙回是怎么知道红齐解三家当年的计划的?还说出了一直他们算计的一直是我这种话?
我开始回味文丙回说过的所有话,脑子又开始乱了,习惯性的又去摸烟,被胖子拦了下来,只好作罢。
文丙回说老九门从一开始设计的就不是小花而是我,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小花是假象,他只是一个饵,作用就是逼我进入天下第二陵,最终到达这里,也就是说当我来到这里之后,小花就已经没有用了。
想到这我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好家伙,不论是二月红还是解家,在当年就已经准备好要牺牲小花了吗。
这个局太大,在我和小花出生起,各自就被赋予了不同的命运。经历这几年后,我早以为自已的命运已经完全把握在自已的手里了,但现在看来不是。这个针对我的局,不仅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完成了策划,甚至设局的人在当年就考虑到了我的心态阅历各方面会产生的变化,并以此为核心运作。
走到今天的吴邪,从天真到腹黑,已经不会再对所谓的真相执迷不悟。
唯一的弱点,只有他的朋友。所以他们相信我绝对不会看着小花送死,然后主动来到这里。
他们到底在齐天大卦中看到了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决绝的计划。
小花一直认为自已是在完成家族的使命,却意识到其实他是在拿自已的命将我引到这里!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文丙回是解家的后手。
“小花啊,你也和当年的我一样被骗了呢。”想到这里我的牙龈恨的发痒,死死盯着文丙回。
我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才换来的解放,原来如此脆弱不堪。
我瓦解了汪家,自以为是正义的使者,可如今看来,老九门又何尝不是另一头恶魔。
那就怪不得我了。
“把他叫醒,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胖子上前毫不客气的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文丙回一下子惊醒,不可思议的看着胖子。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胖子来到我边上问道。
“呵,让他见识一下小三爷的脏面!”
我拔出大白狗腿坐到了文丙回面前,他惊愕的问道:“你要干嘛?”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答案让我不满意,我不保证自已会做出什么。明白了吗?”我压低了语气威胁文丙回,但是道上人都知道小三爷有个天真无邪的绰号,文丙回显然也打心里看轻了我,他讪笑道:“我已经告诉你了,答案就在这个洞的里面,你为什么不自已去,啊!”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将大白狗腿狠狠扎进了他的小腿上,文丙回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连胖子都愣住了:“天真,你疯了?”
我冷笑,才刚刚开始,这是我从一个张家人那里学来的,张家人称之为脏面,我不断的心理暗示自已,不要被任何旁枝末的信息所迷惑,所谓的真相跟我无关,我要的只是他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我问你明白了吗,你的回答错误,这是第一刀,下一刀就是在这。”我拔出大白狗腿,指向了文兵回的大腿,接着往上指向了他的腰,再往上一截,刀子停留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文丙回脑门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忍着剧痛点了点头。
“你是谁?”
“我就是我,一个专家,这你要是不信,挨一刀我也认了。”文兵说着闭上了眼。
“这个我信,我想知道的是,你是红家,解家或者是齐家中的哪一方,还是说,吴家?”我死死的注视着他的眼睛,思维敏捷的人可以无缝衔接他人的提问,快速作出虚假的回答,但是这个过程中会有短暂的一瞬间,眼神的变化会在思维之前。
果然,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这一瞬间稍纵即逝,但是依然被我捕捉到了。
“你猜的没错,我跟老九门的上一辈有所联系,但是这些都没意义了,你已经到了这里,就没有人可以出去,你只能进去!”文丙回指着深处的黑暗道:“你逃不了的。”
我叹了口气,毫不犹豫的一刀扎了他的大腿根:“回答错误。”
“吴邪你个混蛋!”文丙回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倒了下去,肖灵宫上来检查他的情况,对我道:“昏过去了。”
我将大白狗腿收回来,擦去上面的血液,淡淡道:“给他止血,打一针肾上腺素,别让他死了,接着来。”
肖灵宫目瞪口呆的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恐惧。
胖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够了天真。”
我捏了捏眉心,看向几乎变成了粽子一般的小花,默念道:“不够,还远远不够!”
胖子叹了口气,走到一边。
文丙回挨了一针后苏醒,发狂似的大喊大叫:“吴邪,你逃不了的,你三叔骗了你一辈子,所有的答案近在咫尺,你有能耐自已去找啊,我最后说一遍,你们都出不去了,我死了还是活着都没有意义,总之,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没有退路!有种你杀了我,杀了我你也没有办法让这帮人出去!”他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匍匐在地上笑起来,讽刺我的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
我再次举起大白狗腿,文丙回竟然向我爬来,叫嚣着:“来,往这里捅!”
但是我将刀口调了个方向,一刀刺进了自已的心脏位置。我闷哼一声向后跌去,胖子扑过来将我扶住。
肖灵宫发出一声惊呼:“吴老板!”
胖子顿时傻了,等反应过来才大叫“你搞什么鬼!逼供不带自残的!”胖子过来就按住了我的伤口。我赶紧抓住他的手,他脸色一变,疑惑的看我。
文丙回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态发展,愣在了哪里。
我跌坐在地上,对他道:“我知道你这种人不怕死,我猜,你到这里来只是介错人的身份对不对?但你的目标不是他,是我。”我紧紧握着刀把,继续道:“既然你们这么想让我进去,我倒要看看如果我不这么办,会发生什么,再进一寸,这把刀就能刺破我的心脏,你们的目的不会达成。除非你还有后手!”
我在赌,如果老九门几代人的谋划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这么大的代价必然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吴邪。
文丙回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震惊,疑惑,亦或是愤怒?
但从他的反应来看,我赌对了。
“你不是吴邪!”文丙回道。
“我确实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吴邪了。”
“就算你知道了一切又怎样,到这一步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没有意义由我来判断。”我和文丙回对视,丝毫不示弱。
“我不信你会……”我没等他说完,手上用力,刀子又进了几分,胖子连忙大喊住手。但是几道鲜血已经溢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文丙回喊道:“好!我告诉你!”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胖子道:“天真你先把刀放下,听听他说什么。”
我坚持不放,文丙回道:“算你狠。”接着他轻声骂了一句吴家没一个好鸟。
文丙回靠着洞穴调整了下坐姿,说道:“烟。”
胖子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包丢了过去。文丙回将烟放在鼻子下深吸了一口,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严格上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你们吴家,解家,乃至整个老九门,其实都与我无关。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专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终极到底是什么。”
我冷冷的一笑,关键词终于出现了。
据文丙回述说,他家祖上几代都是研究宗教历史的学者,在几十年前那个文化分子受到迫害的特殊年代,他的祖父也难逃一劫,霍家曾出手相助。
历史、宗教、古董原本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东西,因此霍仙姑和他的祖父有点交情,动用了一点关系将其祖父和父亲保护了起来,才不至于在当时被游街打死。
宗教学主要研究人类宗教现象及其历史演变,几乎现每一个宗教在历史上都对社会生活和阶级统治造成了重大的影响,所以可以说宗教的演变是社会进步史的一个缩影。其中包含的内容无比深奥,涵盖了历史、人文、哲学甚至于人类起源。
有一大部分学者认为,现存的所有宗教似乎都有同一个起源,那就是苯教。苯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用文丙回的话来说,研究苯教根本没有意义,年代太过久远,现有的资料全都是后来的人们整理改编后流传出来,现代人已经永远无法知道苯教真正的起源了。
但是文丙回祖父留下的那些资料,却记载了苯教现存经书中从未提及的内容。
“用你那位朋友的话来说,就是终极。”文丙回看向小哥的位置,淡淡道。
“终极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我以为这一次终于要得到答案了,没想到文丙回却摇了摇头,道:“你要知道,这种经书很难翻译,我能知道终极这个词,就已经是极限了。我父亲在发现这些后,曾进入藏区寻找答案,整理出来一本资料。我继承了父亲的志愿继续研究苯教。你不知道。我儿时的梦想只是当一个作家,写一些冒险热血的文字,时不时拖拖更。但是当我看了我父亲的那本资料后,我改变了自已的想法。”
我心说有意思,你们一家都是谜语人,你爷爷研究一辈子不告诉你老爹,你老爹研究一辈子最终也不告诉你。
想到这我突然意识到,不对,这家伙是不是在阴阳我?
“我父亲的笔记上写着,这世界有一个起源,也会有一个终点,最早的人类发现了这个起源,但是以当时人类的认知,他们将自已看到的现象视作是神。他们发现信奉这位神可以获得恩赐,比如说更多的食物,风调雨顺,又或者是驱散瘟疫,甚至是长生不死、死而复生之类的。”
“你是位专家,应该不会相信这些玄学吧?”我反问道。
“这不是玄学,未开化的人类将一些自然现象和巧合结合起来理解,才会流传出各种各样的传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现如今流传下来都是什么说法,在当时肯定是发生过一件事,这件事是当时的人无法理解。举个例子,在当时的人类中出现了一个不会老不会死的人时,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我知道这种感受,就像我第一次看到考古队的照片,发现小哥二十几年来一点都没变老一样。每个人见到这种神奇的现象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如果是某些汪家人一定会想着把小哥关起来切片研究,再追查其长生不老的体质来源。
“吴邪,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的。你是被刻意培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才有资格走到这里。”
“你继续说。”
“我和你一样好奇心作祟,步上了我老爹的后路,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爷爷没有将苯教的东西交给我父亲,而我父亲也没有交给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个还有诱惑力了,我们一旦接触这些,都会无法自拔的追查到底。”
“不要废话,讲重点!”
“别急,接下来我会详详细细说出我知道的一切,我说过了,谁也出不去了,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文丙回阴惨惨的挤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