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垂落的天河之水化为雨滴,坠入破碎的石板上。
踏!踏!踏!
冰冷的水面上,一双深棕色靴子踩碎了寂静,背着长剑的白发少年缓步走着。
迎面吹来的罡风像是一把凛冽的刀,在破败的砖石上留下些许印迹,但拂过白发少年的脸颊时,又温柔的可怕。
在远处目所不能及的黑暗中,一根根柔软的触手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四处试探。它们从黑暗中诞生,也必将会回馈给黑暗最可口的猎物。
随着天河之水的流失,璀璨群星也一颗又一颗地熄灭着,就连辉月都化为了大小不一的碎片,黯淡无光。在最小的碎片上,砍树的神仙被摘去了头颅,祂紧握着的斧头,是敌人最后的敬意。
三只脚的黑色乌鸦从衣兜里探出头,发出悲愤的鸣叫声,它散发的微弱光芒也照亮了白发少年的脸。
他看上去还有些稚气未脱,嘴角含着天真的笑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空气中蕴含着死亡与腐朽的味道,因为无论是天河之水坠入地面,地府恶鬼攀爬在登天路之上,还是白发少年那近乎于无的呼吸,以及崩塌了三层的天庭三十六重天都散发着一模一样的颓废。
因为天地即将毁灭,过去的辉煌和如今的破败都将烟消云散。
在这么绝望的世界里,即便是对于以后生活的简单憧憬都是要被千刀万剐的罪恶。再高尚的人站在这里都会陷入无尽的癫狂,因为守护人间的三十六重天都已经沦陷,而一介凡人又如何去谈及未来。
李百泉御剑飞升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被钉在南天门上的神仙,这使得他的心凉了半截,但也安定了不少,毕竟比自已的猜想好太多了。
——想一想吧,对自已的老祖宗和崇拜已久的神话人物动手,再怎么情感淡漠的人也会感到膈应吧?
当他调整自已的气息,能够感受到蕴藏在三十六重天内看不见的东西,那是流动于万事万物之中的‘灵力’,灵力通过他的肺腑融入血液,在经脉内与神魂产生共鸣,然后短暂地窃取仅属于神邸的权柄。
当他抬头望去,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辉光,于是便能够看清楚从天而降的雨水内波光流转的灵力。融合分离,奇异得像是西洋的探戈舞。各种颜色在水滴中逐渐融合为黑色,落在地上,又迅速泾渭分明成七彩之色。
这就是最华贵的墓地。
灿金的灵魂在这里被揉碎成残渣,坚实的躯壳在这里永眠,再过十年,即便是得道成仙的修士在这里也会被纯度极高的灵力撑爆躯壳——这将会是众仙的墓地,也是拖延时间的最后手段。
在雨幕之中,李百泉忽然心意微动,他感觉到了触手变得暴躁。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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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黑暗里,无数根触手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痛苦地痉挛着,疯狂地抽打地面……要逃跑、要让自已尽快死去,不能让那个东西触碰到它的身体。
于是,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
随着这只手的挥动,哀鸣和恶臭一同迸发。有散发着金光的身影从撕开的裂隙中走出。那一位散发着金光的神祇,就像是天使洒下的辉光,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祂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百零二尊神祗,战争落幕的时候只剩下了九尊,灿金色的剑上几乎被刻满了诡异的纹路,似乎是某种生物的杰作。作为使臣的神祗轻声咳嗽,背上挂着华丽的银弓和装满金箭的箭筒。那把象征身份的金剑被插在雕刻着图案的剑鞘中,逸散着足以让人陷入痴狂的危险气息。
当李百泉看到祂时,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祂的脸上被刮去了一大块肉,要害处的伤口还未完全结痂,被雨水洗的通红。天河之水从他的身上滑下来,伴随着烙铁炙烤皮肉的滋滋声。
“阿波罗?”
他低声呢喃,没意识到自已的脸部肌肉已经失去了控制。
别逗了,即便连年征战的天庭有些力不从心,但还不至于被奥林匹斯山的诸神给连根拔起吧?这话说出去,估计都要被人记进《蜀山轶闻录》里当成个笑话。
“你是人?”
同一时间,阿波罗吃惊地扯了一下嘴角,哭笑不得。这尊神祇有着被誉为天地间第一美男子的脸孔,可现在却比地府里的判官钟馗还要丑陋。
在这个三十六重天内,遇到个人可比遇到个猴子更加困难。一想到那个猴子,阿波罗就感觉右臂隐隐作痛,仅仅是一个分身就牵扯住了战争女神雅典娜、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海神波塞冬以及众神之王宙斯。
“凡人,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阿波罗问。
遵循来自预言权柄的直觉,祂窥视了一眼李百泉的背后,悄无声息地。
在李百泉的背后,一柄血色的长剑沉默地伫立在空中,另外三柄剑仍在剑鞘内,但出鞘的那柄刻有‘尸山’字样的长剑,只溢出了些许暴戾的气息。
阿波罗觉得肚子被掏空了,扭曲过的饥饿让祂渴求咀嚼带血的物品。
一口、一口……只要给我一口就行了!
祂强行压制住邪念,不敢再看。
“跟我来,众神之王要见你。”
阿波罗没有解释什么,祂转过身,对着空中招了招手。
两匹身上有伤的火马拉着日辇,从天而降,自从太阳神赫利俄斯战死之后,这辆太阳车便由祂掌握。
“没有必要。”
李百泉默念口诀,‘尸山’在一连串的剑鸣中化为了一道血光,裹挟着他冲上云霄。
乘坐着太阳车的阿波罗紧随其后。
一根又一根的触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纵横交错间,吞没了两人的踪迹。
锐利的剑光从云层中穿过,第十一重天,额头有只眼睛的神灵面露着战意,挺拔的脊梁像是在表达不屈之意。
狂暴的雷电在云层中闪过。
像是在嘲讽这空荡的世界。
它们汇聚一团劈下,仿佛诸神的怒火。
飞出的剑光延伸成一条通天大道,李百泉在后方跟随,三柄出鞘的长剑在他的面前串联成阵,彼此呼应时高亢激昂。
随着利剑的腾挪,身前第二十九重天被贯穿。每突破一重,李百泉都能够感觉到脱体的磅礴剑气和天地间的意识在相互消磨。悲愤的痛苦好像顺着剑气侵入他的神魂中,要将他的灵魂碾碎成渣。
每刺破一重天,他都忍不住去要触碰,触碰仅残存于天地之间的意识碎片。这些意识碎片在渴求着,让他尽快融合吸收,仔细感受,看清楚祂的丰功伟绩。
在这种渴求中,他的神魂破碎。古老的因果束缚着他经脉内的灵力,轻声叹息:
“还差一点。”
灵力莫名紊乱:“就还差一点。”
来了吗?
真的来了。
——你真的来了!
他瞳孔紧缩,因为由灵力共振产生的声音被分裂成了成千上万份,它们威严、喜悦、愤恨……最终化为暴怒!
一柄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让他沸腾的心脏停止了一瞬间。他醒过来了,只觉得浑身充斥着伟力。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已已经站在了第三十三重天前,沉浸在混乱的意识里,无法自拔。
那些意识碎片,是天庭最后的布置!
李百泉畅快无比地笑了一下,虚化的长剑缓缓拔出剑锋,静静地悬浮在他的面前。
当握住这柄刻有‘天狼’字样的长剑时,李百莫名地觉得自已能够劈开这片充斥着雷电的云层。
长约三尺的长剑在剑鸣中挥动,随着剑光的飞出,云层被劈开了,截断雷电。魁梧的身影从裂缝中暴露出来,带着冰冷又刺眼的目光,令人喘不过气来。
可李百泉却愉悦地放声大笑,他的猜想终究没有化为现实,天庭的布置也即将启动。
他抬起头望着宫殿之上的牌匾:
——凌霄殿。
在这座恢弘宫殿之内,坐着奥林匹斯山的诸神。
龙椅上,电弧在众神之王的身上奔腾,闪烁着,照亮诸神无可匹敌的身姿。
在祈夏的传说中,第三十三重的天上有着一座宫殿被称作凌霄宝殿,它是中华千年历史浓缩下来的剪影,所以承载着文明。逝去的伟人和逝去的神话在这里被一笔一划的勾勒,融进了屹立不倒的天庭传说之中,永不磨灭。
可天庭里只有铭刻于祈夏书籍上的雄伟身影,哪里有这些宛若丧家之犬一般的奥林匹斯山诸神呢?
在灿金的龙椅前,有强大的诸神守护。
像是愤怒的雷霆和冰冷的冥界并肩而立,强大的猎人和野兽在这里握手言和,成为一则真正的神话,漂泊无依的冥船,漆黑而机械的寻找适合祂们降临的人间锚点。
仅一瞥,便觉得势不可挡,想要念诵臣服的誓言,成为祂们征服世界的垫脚石……
才怪嘞!
这里是三十六重天,祈夏的天庭,一道抵御外来神祗的屏障。
哪怕是奥林匹斯山的诸神在这里也会被侵蚀。
那些蕴含着纯净灵力的天河之水坠落在地面上,宛如毒雾一般升腾。但在天庭彻底崩塌之前,它们会汇聚在一起,宛如滔天的洪水一般灌入地府中,成为全新的六道轮回。
轮回之后,便是新生。
“是时候了。”
李百泉轻声地呢喃,回头望向阿波罗,却看到阿波罗脸上的惊骇和狼狈。
因为在正前方,猛然响起尖锐的鸟叫声。
那种尖锐的鸟鸣无比刺耳,可是伴随着噼里啪啦声,却又无比动听。它跳跃着,欢腾如交响乐,火光奔跑在黑暗中,使得世界都清亮了起来。
因为在南天门的上万死尸后,支离破碎的玲珑宝塔塔顶,有一只三足乌鸦在……燃烧。
阿波罗的内心警惕起来,祂下车小心地走着,回头望了一眼,冷汗从额头渗出——两只伤口结痂的火马里,其中一只的身体被火焰完全覆盖,嘶吼中化为灰烬。
只是被视线扫了一下,它的伤口便裂开了,熔浆炙烤血肉,宛如吃了一座活火山。灰烬没有飘散多久,因为周围的所有空气都被三足乌鸦吸入腹中!
于是,燃烧的羽毛变得刺眼如曜日。
唳!
宛如拥抱烈日的炙热温度从三足乌鸦的羽毛里迸发!那温度是如此的狂暴,又如此的慈悲。在血肉焦糊的同时,竟然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痛觉。
普渡世间万物!
起先只是融化铁石,可现在它已经撕碎黑暗!
如同灯塔在引路,蜡烛的蜡油燃烧,太阳升起之时,黑夜退散。不知疲倦的光辉在扩散,它化身为千百道火焰箭矢,要挑战隐藏在黑暗中的诡异存在和外神。
大地龟裂,云层破碎。
——第九重天,崩碎了一半!
凌霄宝殿上方的漆黑云层之中,光芒跃动。
神怒之雷,轰然落下!
那些幽蓝色的雷电相互吞噬融合,化为一道雷柱!狂躁的雷霆宛如长枪一般从从云层中落下,伴随着电解水汽的怪味,在雷鸣中刺穿层层石砖!
在这雷霆面前,三足乌鸦的身体宛如蝼蚁一般脆弱渺小,被钉在了第八重天的地面上,火红的羽毛像是点燃的布料,燃烧殆尽。那种神力将权柄的法则凝为一点,让雷电无可阻挡!
紧接着,一根乌鸦的羽毛被李百泉取出,化为火球。
在灵气充足的三十六重天内,诸神只觉得眼睛被针刺了一下,但祂们还是看清楚火焰中的身体……那是一只有着三条腿的鸟!
摇曳的火红烈焰之中,根根分明的羽毛在一点点地由虚转实,随着它尖锐的鸣叫,邪祟溃散。黑暗竟然在三足乌的叫声里寸寸崩碎了!
‘尸山’在渴求,书写在剑身上的符文迅速黯淡,它们躲避着其上延伸出来的裂痕,隐去不见。赤红的纹路从上面逐渐浮现,如同暴起的血管,迅速缠绕剑身。
鸟鸣越发高亢,剑鸣越发诡异!
交相辉映,如傀儡之线,让一个个骸骨血尸从地面上爬起来化为马前卒。可就在阿波罗身上,那种强烈的共鸣失去了效果。
因为阿波罗站了起来,银弓上搭着金色箭矢!
仿佛有神秘力量融入进祂的身体之中,祂松开弓弦,裂纹沿着手指向周身扩散,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如同瓷器撞击地面,像是烧裂的泥人。
祂皱眉沉思着什么,视线死死地钉在了李百泉身上!
嘴巴张的很大,想要给予诸神提示。
很不幸,躯体崩碎为千百块的祂甚至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那种神力耗尽的损伤无可挽回,顺着祂的肉体侵入祂的灵魂。
真理法则迸发光芒,预言权柄被剥离出来,却被硕大的狼首吞下,可神力却升入天庭之上的雷云中,成为养料。
先是号角、再是圣光、最后上帝亲临。众神之王的领域在迅速收缩、退让,权柄随着领域即将被压缩于角落!他疑惑地低头,看着李百泉,雷云坠落,化为一柄令人胆寒的矛。
李百泉默念蜀山剑诀。
他披着火羽,沟通守护在自已身侧的四柄长剑。那是祈夏隐藏于辉煌历史之后的伤痕,随着血气和黑暗交融,制约着它们的道家符文也也随之消融,裸露出其中的真容。
宛如战争铸就的王座,雪白又赤红,白骨剑身,却滴着腥臭的污血。在鸟鸣声中,它的剑身燃起来了,噼啪作响,释放出厉鬼的哀嚎。
白骨融化,解除了李百泉身上的限制。
他轻握剑柄,望着天,挥动手臂。
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死去的亡灵啃食自已的身体,还有灵魂。心中坚持的使命感消失了,只有自已的贪嗔痴萦绕在心头,如九尾妖狐。
邪意的力量充斥在他的经脉中,令双眼猩红,令血液变得冰冷,令他露出尖利的牙齿,想要将新鲜血肉肆意咀嚼。
心意微动,漫天仙尸化为洪水猛兽,前方有砖石就碾碎砖石,前方有黑暗就撕裂黑暗,前面有雷霆就将其吞噬,前面若是有神,就……
它们的躯体被剑鸣所操控着,关节僵硬地转动,向前一口咬下,牙齿嵌入盾牌中。
现在,仙尸奔向凌霄殿的龙椅。
大地不停崩塌。
仙尸承受着从天而降的雷电,手中挥舞着兵器,下意识用着自已生前的仙术和武功,前进!
有神灵轻声的叹息。
宛如预言中的诸神黄昏已然到来,仙尸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诸神防线,踏入第三十三重天上的凌霄殿里,与众神之王对峙。
被冒犯一样,宙斯举起了象征着奥林匹斯山战争号角的长枪。
轰鸣声里,剑鸣戛然而止,纷飞的精纯灵力停止了一瞬,然后沸腾了,像是欢呼,那个辉煌时代的归来。
天地变得躁动起来,火羽再一次发出鸟鸣。
不停溢出的血气凝固了,李百泉一步步地攀高,想要斩碎断裂的天河。
这片天河之中的星辰如今已经黯淡无光。天庭失守的时候就死亡了,失去存在的意义。只有充盈的灵力苦苦支撑,延缓了它们命定的死期。
祂们活了。
星辰为激活祂们的残魂,化为了一颗颗火球,照耀四方。
就像是婴儿在回应呼唤,这些残破的仙尸欣喜地张开着手臂,接受着星辰中的每一段回忆,一点一点地,刺激着每一块肌肉。
直到长矛化为传说中的雷霆,将它执掌雷霆的法则权柄汇聚为一点!
长矛坠落了,在空气中奔腾,无视一切阻碍地冲向李百泉。
尖锐的矛尖不出意外地狠狠撞在剑锋上,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在最危急的时刻,他手中长剑的血气凝实为一张布满獠牙的大嘴。
贪婪、邪恶、狡诈……
仅一口便将众神之王的象征呑入口中,嘴巴开合,细细咀嚼最珍贵的美味。
随着剑指在空中划过,在玄妙的咒语中异兽的大嘴一分为四,血液化为‘血海’,鲜肉化为‘尸山’,皮肤化为‘天狼’,白骨化为‘破军’。凶剑腾空而起,仿佛被画龙点睛一般成为了活物。
而世间……再无李百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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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百泉还处于蜀山之巅时,倾听风吹竹海的声音。
或许实在是太闲了,在不练剑的日子里他就躺在这座亭子里,品着美酒从日出待到日落。
悠闲的摆烂时,蜀山迷踪阵被人随手破去。一位年轻的术士踏足山巅,他愣了一下,举起酒坛,烈酒将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蜀山的酒很奇特,散发着缘分的味道,沉醉其中。
只是他还是觉得肆意翻看因果不是很礼貌,便放下酒坛。
坐在他对面的人递过来一枚印章,他感觉到一丝古老的沉重,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是否还能请得动蜀山的诸位剑仙?”
留着短发的男人将面具摘下来,露出了他的脸。
像是新时代的知识分子一样,伍豪穿着浅灰色的中山服,中山服上隐隐露出被洗的发白的印迹。那种印迹带着术士的儒雅和风骨,宛若圣贤。
除了挺直的腰板以外,伍豪看起来很疲惫,精神萎靡,眼中布满血丝。只有在看到他因破阵而染血的双手时,李百泉才会觉得:这个家伙真的是个人间的术士。
“年轻人,何必呢?”李百泉轻声叹息。
“大厦将倾之际,我等读书人不燃烧自已又如何救得了祈夏。”
伍豪弯腰鞠了一躬,语气恳切:“既然剑仙不愿出手,能否告诉我……我们未来的事业能否成功?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显而易见的答案,何必要再损你来之不易的道行。”
李百泉摇头叹息,他回忆起师父的遗言,回想起她干枯的皮囊和乞求的目光,神情就黯淡了许多:“乘势利导,因时制宜。多好的一句话啊,为什么你们自已就不愿意遵守呢?”
“我只怕退让了就没有人再站出来了,那种后果祈夏承担不起。”伍豪轻声说:“断了数十位术士的长生梦,赔上了被誉为‘神造之物’的候风地动仪,只是为了锁定蜀山隐藏于护山阵法之下的大致方位。在你们这些剑仙看来,凡人这么努力拼命的样子很可笑吧?
像是西洋的马戏团小丑一样,出场让观众捧腹大笑就是我们的价值。”
李百泉默然无语。
思考了许久之后,他轻声叹息:“伍豪,一千多年前,被后人尊称为‘武侯’的人站在你如今的这个位置上时,也是这么问过我的师父。”
“嗯?”伍豪一愣。
“当时我的师父就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看着他离蜀山而去,背影潇洒豪迈,透着舍我其谁的悲壮,他真的非常的……令人敬佩。所以,不要妄自菲薄,那种转瞬即逝的精彩,会让人觉得殉道而死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伍豪沉思着,许久,忽然尴尬地笑了两声:“武侯的奇门造诣令人难以望其项背。就算是有西洋术开拓视野,我也只能学到他的些许皮毛。”
“不一样的,你们的道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李百泉喝了一大口酒,轻轻摩挲着印章:
“能学到只鳞半爪就足以证明你的天赋不亚于武侯,但你要走的路却和他别无二致。”
伍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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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
群星黯淡无光,破碎的皎月在夜空上等待着消亡。
利用天眼,李百泉看到了三十六重天的火光,他没有办法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月亮崩碎起,众仙不再回应蜀山的呼唤。
在这里布局了十六年,就连最没有天赋的师妹都成为了七宫之一的宫主。李百泉忍不住低头望了一眼蜀山。
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想起这里的一草一木。
“那么,人间就交给你们了。我去看看仙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一点,一块玉玺落入手中:“你是术士,应该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吧。”
“以三魂七魄做刀笔,可以扭转乾坤……逆天改命。”伍豪惊叹:“如果传国玉玺在蜀山的话,这一切都说得通了,祈夏国运绵延不绝……始皇武帝,好大的一盘棋!”
李百泉叹息:“天赋卓绝的术士下场都很凄惨,但你很幸运,伍豪。”
“是啊,很幸运。”伍豪感叹一声。
“始皇熔铸国运,武帝锻造器皿,而你手握着开启盛世的钥匙。”
“我就是为此才博览群书,远渡重洋。”
四柄凶剑背在身上。
在黑夜里,伍豪静静地凝视着白发少年化为剑光劈开劈开天幕。
在数个小时的等待中,他仰头灌了一口坛中的蜀山美酒,仿佛能够隔着三十三重天,听到四柄凶剑的剑鸣声。
“真是想不明白啊。”
他的目光望向逐渐弥合的天幕:“你们蜀山足以荡平天下,为什么不愿意下山匡扶社稷呢?”
“蜀山不关心一朝一国的存亡,我们只在乎祈夏文明在光阴长河的延续。”
七道声音同时响起,他知道这是传说中蜀山七宫的宫主。
“况且,仙……”粗犷的声音带着悲伤。
但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成功了,掌门他成功了,仙还没有死!”
灵力涌入蜀山,随着璀璨金光一起,但却始终不见李百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