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满月,峡谷巷荒野中。
后巷是这片大地最肮脏的地方,烧杀抢掠可谓天经地义,吃个人也是家常便饭。
峡谷巷也是其中之一,南方政府和北部军区打了XX年了,中间民不聊生,除了荒漠就是垃圾场。
连饭都没得吃,去他妈的道德,大家都是汉尼拔!
哼,想逃?也行,只要能顶着一百架机枪的火力,跑过一千米的地雷阵,翻过二十米的高的隔离墙,再简简单单徒手干翻一支集团军就可以了,对极度愤怒的人来说不是难事。
但偏偏是这么个变态的地方,有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呜呼哀哉!回应我们的呼唤,吾辈主神,仇恨的化身,魔王之影,拉普拉斯的说!”
简陋的讲台上,大主教眯着眼,手执经文,身披法袍,头戴假面,吟诗念咒。
而台下,跪倒在黄草地中的“魔咒教”信徒们,个个双手合十,戴着画着微笑表情的血祭面具,身下是将众人一齐包揽的巨大鲜血法阵。
“呜呼哀哉!聆听我们遭受的苦难,魔王陛下的说!”
接着,从第一个开始,每位信徒一个个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已遭受的苦难。
“我念经修炼五十载,才发现自已的经书是《唐诗三百首》的说!”
“杀死魔王后,我脱离了勇者小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的说!”
“我梦见末日将至,全球冰封,所以变卖家产囤积物资……果然梦境都是骗人的说!”
每有人讲完,众人都会一齐鼓掌,近旁的还会拍拍背安慰他。
有一个十一岁小男孩,留着齐肩长发,乍一看像个女孩子,也披着一件黑色长袍,蹲在队伍的最后,昏昏欲睡,清醒后,集会已经结束了,众人陆续散去。
父母双亡,他和妹妹相依为命,白天做手工,晚上给木屋打补丁,换点干粮吃。
该自已出马了,别西卜拿起扫把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他已经干了半年了,对这些轻车熟路了。
“‘魔咒教’真是太酷了的说!”一位新人摘下了面具,拿着面具亲了又亲,“看看这个笑脸,这个血迹!帅炸了的说!”
啊,血?其实这些面具全都是男孩做的,随便用油漆抹了两笔,再采了点红色野果碾成果酱润色。
“还有这件大袍子的说!”比他早来两天的朋友掀着自已闪闪发亮的法袍,轻盈无比,可谓是字面意义上的天衣无缝,“每个人的都是不一样的,不像工厂里那些量产货,全是定制的说!”
确实,全都是男孩做的。
素材是黑色垃圾袋和雨棚布,剪两刀,用胶带粘一下,随手贴点贴纸上去,一件庄重的法袍就成了。
“而且这是免费的说!”两人握住彼此的手,高兴得跳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加入魔咒教,说话就会不自觉地带上“的说”。
“欢迎加入我们的说。”大主教笑魇走了上来,拍拍他们的肩,随后张开双臂,“只要认真祈祷,我就会代拉普拉斯赐给你们饼干的说!”
“以前一直听说‘魔咒教’只是在教大家杀人放火,还是得眼见为实的说!”
“魔咒教也是分很多派系的,而我们是注重分享的微笑派的说。”笑魇微笑着与他们一一拥抱,“而且,我们这个支派切切实实有〔仇恨〕的力量的说。”
“我们也想坐到前面,先分享的说!”
“啊,你们知道拉普拉斯阁下的习性吧?”
大主教指向那黑色渔网帷幕上挂着的帆布,绘着一个狼图腾,“她是狼之主,很高傲,认同伴,想要靠近的话,需要狼牙的说。”
说罢,他便从袖中掏出五六颗黑色的长牙齿,坐在前面的每个人手中都紧紧握着一颗。
“想要的说!”两人激动搓手。
“这个是从鬼变者嘴巴里掰下来的,很危险也很难找的说……”说着,大主教就搓起手指来,做着“money”手势。
“我们马上回去把其他衣服卖了的说!”“穿法袍就可以,家具也可以卖了的说!”说罢,两人便急匆匆地冲回家了。
男孩仍若无其事地扫着地。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僵硬地转过头来。
“谢谢你,弥撒。”大主教和蔼地笑着,每条皱纹都像酒窝一样可爱,“你很会做手工的说。”
他的目光定在那些“狼牙”上。其实,这些全部都是狗牙,是他亲手用墨水把它们染黑的。
他咽了口唾沫,因为他听说有二十多只狗一齐冲入了主教的木屋,可半个小时后,他就提着一袋血淋淋的犬牙出来了,毫发未伤。
“先是狼牙,再是香水,最后是赎罪券。”男孩接着扫地,熟视无睹,“每个人都这样一步步倾家荡产,最后变成你的狗。”
“是呀,想要证明自已很虔诚的话,弥撒你只需要专心做手工就好了,”笑魇看向远方,一个信徒正用银勺子向前辈换上几滴香水,“而普通信徒要想的就很多啦。”
别西卜扫着地走远,而主教也形影不离跟着。
“想杀我灭口吗?就像前几个‘出去旅游’的弥撒一样?”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背对着主教,将扫把把手扭转一百八十度,微微抽出其中藏着的锥子,看了看锋芒。
“你很聪明,什么都会做,却什么都不说。”忽然,主教风一般飘来,一下子抱起他,扫把也掉在了地上。
“可以放开我吗?”别西卜立刻停止了反抗,无奈叹气。
“别害怕,我决定将你引荐真主的说。”
他带着男孩走到了帷幕之后的小黑屋里。这里灰尘很大,以前主教一直不让男孩进来打扫。地上是用血画的六芒星法阵,法阵的每个角都摆着三根白蜡烛。
“你点蜡烛。”他如是吩咐男孩,随后出门去,招手,“那位忠实的信徒,过来一下,真主想见你的说!”
“尊嘟假嘟的说!”那是一个面罩女信徒,手里是狼牙,喷着石楠花香水,颈上还挂着赎罪券,别提有多虔诚了,“敬爱拉普拉斯的说!”
进来之后,男孩已经把蜡烛全部点燃了,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墙上是发黄的旧地图,用油漆画着线路图和电话号码,墙角则是一个血桶。
天花板上有蜘蛛网,网上有一只老掉牙的蜘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而边上还摞着几堆木盒子,周围飞着苍蝇。
信徒听令,站在法阵正中间,欢呼雀跃,甚至踩花了法阵上那些笑脸的图案。
“对不起的说!”“没关系的说。”
接着,大主教振臂一呼,三拜九叩道:“回应我们的呼唤吧,〔仇恨〕的使徒的说!”
忽然,烛光摇曳,如遭狂风,光彩被搅成旋涡,明暗交错。待风平浪静之后,一只胖嘟嘟的,篮球大的魔精出现在信徒面前。
它一身是黑,圆滚滚的,身后拖着恶魔小尾巴,张着狗耳朵,脸上是白色的涂鸦笑脸,看起来傻不拉叽,悬浮在空中。
“可爱!”信徒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就像抱着个充了水的抱枕,软塌塌又暖呼呼的,“喜欢的说!”
大主教笑而不语,而男孩却伸出了手,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抿紧了嘴唇。
“不过,魔王之影不是狼狼吗?怎么是球球的说——”下一秒,魔精挣脱她怀,变大,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入。
它转眼就将她搅碎,变小,一滴血都没有溅出,吐出一滩骨灰来,还喷了口火。
“不够的说。”它抱怨道,舔着三角形牙齿上的黑血。
“这是?”男孩做好了心理准备,故作好奇,然后手指探入袖口,悄悄抽出里面的别针,上面还涂了蝎毒,瞟了眼主教的后颈。
“我的搭档,一位鬼变者,B级,名为‘诙笑’的说。”
“那魔王之影什么的……”男孩绕到了他的身后,屏住了呼吸。
“你自已信吗,小男娘?”大主教仍旧眯眼一笑。
“我不信。”他鼓足勇气,快步上前,奋力刺出。
“我也不信。”主教慢悠悠转身,轻而易举地捏住了他手中的针,“我才不信神,我只信我兜里的子儿。”
别西卜尝试拔出,又拼命推入,抬手挡下他的一拳,却被脚撩倒,下身腾空,重重砸地,背上仿佛开裂一般剧痛,针也无影无踪。
“小把戏。”主教踢踢他,催他起来,递来一个木盒子,指指地上,“要是连你都能暗算我了,我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弥撒冷冰冰看了他一眼,一甩头,蹲坐起来,把灰扫进盒子里,和一旁的木盒子放在一起。
“诙笑可以把心怀怨恨的人生吞,吐出这些从地狱中滚过一趟的业火骨灰。”大主教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指向墙上的电话号码,“攒够多了,就可以给黑金国际打电话了。他们需要用这种骨灰铸造黑金,然后给我们钱钱的说。”
刚刚那个女信徒就是一连被渣男骗了两次,然后成了兽耳控,深深爱上了人形狼之主。
“那为什么告诉我呢?”男孩卑微地跪坐下来,双手撑地,向他认错,却悄悄在木板缝间摸索到了那根钢针。
其实一开始被招徕时男孩也很意外,自已只是路过,大主教鞋都没穿就上前把自已拉去做袍子了,做完了给自已海鲜饼干吃,还说什么以后要一直在一起什么的。
“因为你听话。”他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又忽然大力扣住肩膀,仿佛奔着捏碎他的骨头去。
“不过,听说你要走……我是相当舍不得的说。”他弯下腰来,贴近他的耳朵,低语道,“所以啊,我希望你,完完全全听话,永远不要离开我身边。”
“也许。”男孩平静点头,对这种威胁波澜不惊。
“你恨我吗?”大主教瞬移到他面前,睁开了眼,眼眶中一片漆黑,似两潭深不可测的石油,然后一把踩住了他将要刺出的手。
他看到了针,但并不意外,笑了笑,吻了下他的脸颊。
紧接着,诙笑也再次变大,张开大嘴,闪身套在男孩的头上,尖牙把他的额头都划出血来,再加一丝丝力气就能榨出他的脑花。
“并不。”他摇摇头,面无表情。
“你怎么会不恨一个要拿你性命的人呢?”主教咧开了一嘴黑牙,十根手指在他的肩上弹琴。
“你觉得我看不出你想杀我吗?只要你的心里闪过一丝怨恨,诙笑就会啃下你的头的说。想要活命,只能下跪求我收回它,明白吗?”
“我确实想杀你……我真的不恨你。”忽然,别西卜真挚地握住了他的手,上下晃了晃,“你给了我饼干。我感激你。”
大主教的笑意同端入寒风之中的热巧克力酱一般凝固,半晌才嘎嘣嘎嘣扭动起来。
“不……你现在该害怕啊小男娘,看到这些盒子了吗?全都是我杀的,而你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的说。”
男孩认同地点头。大主教很想从他那索然无味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但却似在以卵击石。
“傲娇的说。那你真的没什么所恨的吗?比如……哦,你一个人流落在此,想必是被父母抛弃了吧?”
男孩怔了一下,一丝〔仇恨〕的阴云掠过眼眸。
“啊哈,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的说!”下一秒,鲜血飞溅,连带着血腥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