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宁重生了。
她看着闺房里熟悉的摆设,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姐,是不是又头疼了呀?我来帮您揉揉吧。”锦绣熟练地给她揉着太阳穴,“今日早上还是有些寒凉,您不能减衣服减得太快了,免得寒气入体。”
孟昭宁微微合上眼,没有说话。
趁着这会儿功夫,锦绣细细打量着她,越发觉得自家小姐好看。孟昭宁生得肤若凝脂,面若芙蕖,京城第一大美人实至名归。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夫人都不太关心她。明明是自家女儿,这两年关系是处的越来越生分了……
孟昭宁这会儿正错愕着。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不似幻境。难道,老天爷真让她重新活了一回?
“小姐,今日老爷和夫人在给二小姐补办生辰宴,咱们要不要过去呀?”锦绣问得犹犹豫豫。
“罢了,把生辰礼给她送过去就行。”
“好!”锦绣有些呆愣,而后满口答应下。她觉得就应该这样呀!要她说,礼到人不到,才是最最好的!
本来这生辰宴老爷和夫人都没有请自家小姐过去,她们何必要去自找麻烦呢?
锦绣抿嘴,她想不通——
二小姐生辰都明明都过了两个月了。
她这会儿回府,夫人姚氏喜出望外,要求府里上上下下都动起来,立刻给她补办生辰宴。据说老爷还宴请了很多朝中要员、达官显贵,现在前厅人满为患,真真是好大的排场。
她担忧地瞧了自家小姐一眼,看她家小姐没有不开心,这才抱着贺礼出门去。
……
孟昭宁得空,神思一松。
今日是孟湖月回府的生辰宴,那便是景和四年春末……
时间还早。
此时她还没有和谢迎寒成婚,一切都尚未发生!
拭去额头上的细汗,她顿时松了口气。
上辈子,作为孟家嫡长女的孟昭宁处处循规蹈矩,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错来,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孟家会教养女儿。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孟昭宁不得母亲姚氏喜爱。
倒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因她幼时和妹妹孟湖月一同出游,妹妹走失,她独自回府。那以后姚氏看着孟昭宁就气不打一处来,出言便是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责怪她马虎大意,粗心贪玩弄丢了妹妹。原话都是些‘你将你妹妹弄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之类的语句。
幼时的孟昭宁已经努力诉说原委,可她年纪太小,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信,姚氏还觉得她小小年纪就会推卸责任,更加不满。
最后,谁都不在意昭宁说的事实如何。大家都只记得夫人对她的疏远。
京城里的官家府邸里是个看人下菜的地方,主母对她百般挑剔,丫鬟小子对她自然也就不冷不热。
好在今天——走失多年的孟湖月居然主动回府了。
她如今长得白白胖胖,锦衣玉食,要不是因为模样和姚氏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真的难以说明身份。
归家时的孟湖月衣着很是奢华,身上的打扮不似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用度。
姚氏喜出望外,嘘寒问暖,巴不得把女儿这些年的经历都问个清楚,但孟湖月言辞闪烁,就是不说这些年她都在那里。
见她不说,姚氏也不问。她只要女儿回来就好,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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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湖月回来后,姚氏整日欢天喜地,但唯独有桩事情困扰着她——
孟家还没发迹时,曾经和远房亲戚谢家定了门亲事。以前姚氏没把这事儿放眼里,对方也只是逢年过节地来走走亲戚,自知家世悬殊,很识趣地没提这桩亲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谢家那独子高中状元了!
姚氏立刻将婚事提上议程。
对方好像很有气度,也欣然同意。
婚事即将敲定,孟湖月这时候回府了——
孟家从一个女儿回了两个女儿。
那,谢家的状元郎该娶谁呢。
……
孟昭宁想起谢迎寒这名字都不禁秀眉紧蹙。
上辈子的谢迎寒碍于面子,想着前面的礼节都快商议得差不多了,硬着头皮娶了孟昭宁。但没想到成婚后他碰都没碰过她,整日不回家,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后来他看人家做蚕丝生意眼红,指天发誓地说知错了,以后不再冷落她,而后就哄骗了孟昭宁的嫁妆,学人家做生意又赔的血本无归。
最后还荒唐地迎娶了她的妹妹。
那个时候孟湖月和定北王关系甚好。为了获得王爷的青睐,谢迎寒信誓旦旦地对孟昭宁说他是被迫的,他纳妾不过是为了前程铺路,他这样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希望孟昭宁能理解。
孟昭宁当然理解不了!
她决意要和离,但谢迎寒说什么都不肯背负负心汉的骂名,不放孟昭宁离开。
昭宁无奈求助娘家,可这时候的孟老爷和姚氏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以前在府里还表面做做样子现在像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孟昭宁此时已经病重,她不想在为了这些事而伤神,只能自己搬到庄子里养病。
这时,孟湖月才施施然到庄子里,洋洋得意地告诉她,谢迎寒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喜欢的从来都是身为妹妹的孟湖月。从他们成亲开始,他俩人就日日相见。最后,孟湖月断了昭宁的药,禁止孟府和谢府再给送她任何药草和食物,也不许周边的村民卖草药给她。
孟昭宁此时已经连力气都没有了,不多久她在一个冬夜静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最后还是个路过此地的少年给她立了个小坟。
她成为一抹游魂在那里飘荡许久。直到来年开春,孟湖月和谢迎寒春游到此,看到她孤零零的坟墓,两人低声议论许久,眼神时不时瞥过她那一座矮矮的坟墓。
孟昭宁在一旁看着许久,她心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吞噬,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湖月将坟墓砸了。
“呵,还真以为自己是孟家大小姐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孤女,在孟府占着嫡长女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人啊,赶紧将这地方处理干净。”孟湖月高声道。
她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栖身之地被毁,刹那间魂魄顿时开始消散,眼前满是黑暗,只剩下头痛欲裂。她不知道在黑暗里穿行多久,再次醒来,她居然重生回到了议亲之前。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而后迅速用指腹抹去泪光。
真是老天爷有眼!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锦绣慌慌忙忙地跑进来,连气都没喘匀,迫不及待道,“小姐啊!你猜猜现在老爷和夫人在干什么?”
“干什么?”孟昭宁语气很平静。
“他们居然在议亲!”锦绣一脸愤懑,非常憋屈地道,“明明都说好了,谢公子要娶的人是你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还能换来换去呢?!”
“以前谢家没落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来府里走亲戚,只有小姐待他们客客气气,夫人看不来谢家,好几次都没有出面迎接他们。连谢公子都说了,要不是小姐你,他都没有勇气再到府里来了!”
锦绣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只觉得生气!
二小姐的眼珠子都要黏在谢迎寒身上了!
老爷和夫人居然还真的为了孟湖月开了口,说亲事还要再商议一番。
这种事哪里还需要再商议啊!
不怕人笑话的吗!
“没事,商议就商议了。”孟昭宁才知道原来这会儿那两人就认识上了,但她已经完全不想知道细节。或者说,从得知她不是孟家的亲生女儿开始,姚氏对她的各种不喜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小姐,你别生气。我相信谢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锦绣安慰道,“他读了那么书,肯定知道知恩图报的。”
孟昭宁合上眼皮,语气冷淡,“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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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主尽欢,宾客散尽。
姚氏拉着孟湖月的手,频繁向她使眼色。她不知道是真没懂还是假没懂,左看右看但就是不主动开口,姚氏先忍不住了,“老爷,刚才的事你也听到了。你看……要不你出面和昭宁说一下?”
“这……我该怎么和她说呢!”孟老爷来回踱步,一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皱得比什么还深。
“老爷,湖月到底是你的亲闺女。你总不能在这关键时候亲疏不分吧?”姚氏眉毛一扬,刚才那副有商有量的语气也变得泼辣,“我们湖月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瘦的不成人形……”她稍微顿了顿,看着这描述不太合适,赶紧话题一转,强硬道,“反正我不管!你去和她说!”
孟老爷又是皱着眉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谢家今时不同往日了!谢迎寒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状元郎,京城里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都等着榜下捉婿。他们现在还想着和孟家的亲事,实在是件大好事!孟元当然想给自己的亲闺女铺路,但是骨子里那点文人风骨又让他狠不下心。
“这事……以前说好了。是昭宁嫁给谢迎寒,哪里有事到临头换人的?”孟父低着头闷闷道。
“什么换不换人的?”姚氏更怒了,“以前有说是谁和谢家定亲吗?你爹在的时候有指名道姓和哪个女儿吗?再说了,你要真的按这个道理来论,那孟昭宁还不是你的女儿呢!她一开始就没有这个资格!”
“这话我们说还是不合适。”骨子里最后一点文人气息让孟老爷开不了口,“这话要说你去说,反正我不去……”
看爹娘都不开口,本来在一边闷着不做声的孟湖月急了。她柳眉倒竖,想着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个白白净净的书生,长得俊美不说还有功名在身,就这样把他拱手相让,她肯定不乐意啊!
那可是新科状元!
“爹,娘,你们刚刚也都听到了,迎寒哥哥他也是对我有意的。我赠给他的锦帕他都收了,这不是对我一见钟情是什么?”孟湖月小声嘀咕,“再说了我和他才是门当户对,你们要是都不好对孟昭宁说,那我就让迎寒哥哥自己去说!”
姚氏拍手称赞,“妙得很!还是我家湖月聪明!既然迎寒和你心意相通,那自然该由他去和昭宁说,也好断了她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