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北城进入夏末初秋季,斑驳的树影婆娑起舞、沙沙作响,梧桐树上蝉鸣清亮。
今日保持橙色高温预警,与盛夏季无恙。
距离褚书颜大学毕业仅过去两个多月。
无需排队,如今的民政局领结婚证的窗口可谓是门可罗雀啊。
和隔壁的离婚窗口,形成鲜明对比。
那头吵吵闹闹,这头寂寞如雪。
“二位,笑一笑,大喜的日子。”摄影师不明白,郎才女貌的两个人来领结婚证,脸上却毫无喜悦之情。
而从他们五分钟前踏入民政局大门开始,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淡淡的。
知道的清楚他们是来领结婚证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来领离婚证的呢!
工作人员看他们是同姓,例行询问一句,“不是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回答,“不是,巧合了。”
工作人员感慨,“太少见的姓氏了,与对方无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的声明也要签一下。”
“好的。”
北城滨河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将两本结婚证交到褚书颜和褚致远手中,附赠了一个职业微笑。
“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结婚证上,两个人穿着白衬衫,嫣然一笑俨然一对恩爱且般配的小情侣。
像他们这样年纪轻轻就领证的,现在可不多见了,跟着工作人员,褚致远和褚书颜走到宣誓区,进行领证的最后一个步骤。
站在台前,褚书颜与褚致远共同宣誓,“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褚书颜些许分心,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褚致远,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金丝边眼镜下一副淡漠、矜贵的神态。
但举止投足之间,又十分认真,一字一句地宣读结婚誓词。
第一次见褚致远戴眼镜,原来他还近视吗?
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气质。
这一刻,褚书颜才觉得他们是真的结婚了,不是玩过家家、不是写小说、更不是拍电视剧。
褚书颜和褚致远从民政局出来,站在走廊下,欲往停车场走,云压的很低,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尘土飞扬,但很快被压下去。
进来之前还是艳阳高照,此刻黑云压城。
不是六月了,天气还是说变就变,褚书颜觉得如果是她写小说,那就是用天气来衬托人物的心理。
褚书颜朝外看了两眼,雨短时间内不会停,嘴角弯了几下,终于练好了微笑,侧头.皮笑肉不笑地说:“褚总,下午还用去上班吗?”
始终保持安全距离,褚致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的表情,冷笑了一声,“嗯?结了婚称呼还变了。”
褚书颜如果知道Q.Q号码是他的,当初死都不会找他网恋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倒好,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他一个好好的富二代,长得人模狗样的,为什么要学小孩子一样网恋啊?
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抛去褚致远公司CEO的身份,这是他们以恋人身份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网恋奔现,第二次就是来民政局领证了。
见了一次,就从网恋对象升级成一条绳上的夫妻了,火箭发射都没他们的进展快。
潮湿的天气,骤降的温度,褚书颜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旁边的人,毫无反应,一不体贴,二不温柔,三还嫌弃她碰了他的袖子。
但是,褚致远不仅是她结婚证上的老公,更重要的是她的老板。
一个字,忍!
褚书颜在心里翻了他无数个白眼,默读了好几声,拽着他的衣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致远。”
褚致远抬眸看她,语气如同廊外的秋雨,带了丝凉意,“一会雨停了,直接去搬家。”
“我也正想说这个呢。”褚书颜见他轻轻拍了拍了拍衣袖,将白色的衬衫理平整,趁他不注意,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矫情,不就摸一下吗?恋爱的时候也没这样嫌弃啊。”
似是听到什么,褚致远瞳孔黯黑,皱着眉眼,“你说什么?”
懒得搭理他,褚书颜抬脚向外面走,嘴角抽了抽,不自然地说:“我说天晴了,雨停了,我们可以走了。”
把「你又觉得你行了」这几个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积雨云散去,厚重的灰色层云翻涌上来。
梧桐树叶上水滴掉落,空气中湿度增加,远处的山峦蒙上了一层薄纱。
办公楼门口的马路上,被雨水冲落的树叶落在车上,依然掩盖不了引人注目的迈巴赫,车身漆黑,经过雨水的浇灌,愈发亮眼。
黑色是最能反应质感的颜色。
走近一看,车子前玻璃上面贴着一张纸,被水浸湿了,褚书颜拿起来一看,隐约看出是违规停车的罚单,罚款200元。
即使是迈巴赫,也逃不过罚款的命运啊,这一点倒是一视同仁了。
褚书颜“噗嗤”笑出声,把单子递给褚致远,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褚总,呐,罚单。”
顺手接过来,褚致远拨通了一个电话,“明辉,处理下这个罚单。”
褚致远自顾自开门,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婚后共同债务,一人100,记得给我转账。”
连副驾驶门都不帮她开,一点风度都没有,还想让她一起承担罚款,褚书颜在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钱是不可能转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转的。
没法向他撒气,褚书颜把不悦撒在安全带上,扣安全带的声音响彻车内,褚致远淡淡瞄了一眼她紧绷的唇线,不急不缓踩下油门,驶入主干道。
褚书颜不去看他,转头看向窗外,静下来后,闻到车内似有似无一股木质香,郁结在心口的那鼓气神奇地被抚平了,微微翘起嘴角。
直行红灯,褚致远偏过了头,眉眼深邃,说了两个字,“地址。”
毫无颠簸之感,加上褚致远开车十分平稳,车子缓慢停下,褚书颜才注意到红灯了,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眼神流露出疑惑,“啊?”
褚致远提高些许音调,清冷的音色再次强调,“你家地址。”
“哦,我来输进去吧。”褚书颜一边在汽车屏幕上输入目的地——翡翠雅郡小区,一边在内心吐槽,凶什么凶,不就是没听清吗?
起身抬眸的一瞬间,视线落在褚致远扶着方向盘的手上,褚书颜心想,不止脸长得人模狗样,手也一样。
干净、修长,手背凸起经络,点缀了一颗黑色的痣,像滴在宣纸上的一滴墨,卷起的衣袖露出一小节手臂,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若隐若现。
看得入迷,褚书颜迟迟没有抬头,忽然耳边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看够了吗?”
褚书颜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秀眉蹙起,直言道:“我看我老公又不犯法,真抠。”
“老公”两个字说的过于顺口,褚书颜没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
但让褚致远表情有一刻的微怔,继而恢复如初,“多练练,以免一会儿露馅。”
“你也是!”
车内恢复安静,可闻窗外微弱的鸣笛声、轮胎压路声,以及蝉的鸣叫,不似夏日的清脆,多了一丝呜呜声。
一场雨后,蝉声凄凉。
秋天快要到来了。
滨河区民政局到翡翠雅郡,开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路过华润万象城时,褚致远转动方向盘右转开进了商场停车场。
由明至暗。
借着这个空隙,褚书颜大致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我爸爸妈妈早几年因为感情不和离婚了,我和我妈妈住一起。”
“嗯。”褚致远依旧是不辨情绪的单音节。
喜怒不形于色,礼数考虑周到,这是褚致远从小进行的教育导致的。
一楼柜台里,糯种飘花翡翠手镯、金手镯、HERMES丝巾……各来一份。
褚致远甚至想买一条大金链子,被褚书颜拦下。
有钱人家的教育,是审美没跟上呢,还是审美难以拯救?
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翡翠湖郡是五年前交付的小区,有一个园区是别墅区,会见到一些百万级别的车,但像迈巴赫这种级别的特别少见。
到达高层住宅区南门,保安看到迈巴赫,以为走错了,敲了敲驾驶室的玻璃窗,车窗打开后,出声提醒,“别墅区在那边”,同时用手指指了指右边的方向。
褚书颜扭头一看,笑着打招呼,“刘叔,你今天白班啊。”
“小颜是你啊,那你们进去吧。”
高层区保安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而别墅区保安则是高大帅气的年轻小伙子。
到处是对比,处处是双标。
刚进小区,褚书颜收到了刘叔的语音,点开了,刘叔愤慨的声音在车里播放,“小颜啊,这些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要当心,别被骗了啊。”
褚书颜顿时觉得空气凝滞了,讪讪地笑,“刘叔就是心地好,你别介意。”
“我知道。”
褚致远是真的不介意,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而已。
褚书颜见他神色无异常,或许是真的不在意吧,将手机拿到嘴边,压低声音回复,“我知道的,谢谢刘叔。”
到家时,蔡秀琴在厨房忙碌,听不见开门的声音,正用勺子撇掉鸡汤的浮沫时,褚书颜把厨房门打开了,“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可以洗手吃饭了”,蔡秀琴的目光从褚致远身上,定在手上的礼品上,“都一家人了,买这么多、这么贵的东西干嘛。”
虽然褚书颜家不是豪门,但到底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看包装盒以及褚致远的通身穿搭,可见不凡。
“妈,应该的,第一次上门,我爸妈现在不在国内,外婆年纪大了,不好走动,等过段时间我来安排见面,绝不会怠慢书颜的。”
褚致远话里话外滴水不漏,腾出一只手,握住褚书颜。
骨节凸起,只是轻轻握住,但温热的触感通过手掌传输过去。
第一次和男生牵手,褚书颜身体立刻僵住了,下意识想挣开。
不明白,这人好端端上什么手,察觉到褚书颜的动作,褚致远故意使劲捏了捏她的虎口,似乎在说,“配合点。”
挣脱不开,褚书颜转念一想,以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别说牵手了,就是上.床都正常。
褚致远饭桌上的表现超出褚书颜的预期,从没见过他这样给人面子,乃至象征性地夸赞了两句。
褚书颜却觉得四周冰凉,见鬼了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蔡秀琴原本担心褚书颜会受委屈,但经过一中午的观察,褚致远看褚书颜的眼神,更是尽心尽力地搬东西。
悬着的心,才有一点点放下。
只需要把衣服和生活用品搬过去,没有大件,两三趟就搞定了。
褚致远在客厅等,知道她们母女有一些话要说,给足了她们时间与空间。
“颜颜,这是妈给你攒的嫁妆,一转眼,都结婚了。”摸了摸褚书颜的头发,蔡秀琴声音哽咽起来。
褚书颜抬手轻轻擦了擦妈妈眼角的泪。
在一个城市里,还是会牵挂。
母亲,亦如此。
“妈,我又没离开北城,还是会经常回来烦你的。”褚书颜在妈妈怀里撒娇,试着用玩笑冲淡妈妈的难过。
“都成大姑娘了,和小孩似的。”
“我在你面前,可不就是小孩嘛。”
“你和致远好好的就行,别委屈自己。”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
迈巴赫转眼成了搬运货车,行李堆在后排和后备箱,今天是领证,以往肯定是司机开车。
到了星河湾壹号,自有物业帮忙,无需他们动手,电梯升至52层,褚致远站在电梯厅,打开鞋柜,才想起来,“忘了买你的拖鞋。”
没有抱歉之感,褚书颜能怎么办呢?
他们的领证本来就是很随意的呀!
“我赤脚好了。”
褚致远打开房门,垂睫思考,语气冷冽,“过来,录个指纹。”
褚书颜在他身后,用眼神发了无数个刀子,“噢,你就不能态度好点吗?我在家又不是你的员工。”
“那我注意。”
注意了什么,还是一样不近人情的口吻。
物业随后到来,把行李放在客厅,褚致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褚书颜一瓶。
褚书颜废了半天劲,怎么都拧不开,递还回去,“怎么开?”
一点也不贴心,水都不知道拧开了给她。
算了,自己选的老公,忍着!
褚致远没有拧,将瓶口处的卡扣一按就开了。
有钱人喝的水,都不走寻常路,弯弯道道那么多,更别说房子了。
知道有钱人住的豪华,没想到这么豪华。
还是低估了!
褚书颜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震撼!
一个客厅抵得上褚书颜家整个房子了,刚刚的电梯厅都比她的卧室大。
有钱人那么多,多她一个怎么了!
望着脚下的一堆箱子,褚致远眉心拧了起来,“你想睡哪个房间,楼上楼下都可以,除了主卧。”
褚书颜垂下眸子,蹲下来搬箱子,嘴里振振有词,“都领证了,还分房睡,太装了。”
褚致远不以为意,淡淡回:“随你,反正吃亏的不是我。”抬起大长腿往楼上走去。
对着他挺拔的背影,褚书颜小声嘟囔,“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闻言,楼梯上的男人不自觉牵起嘴角。
幸好,都是一些衣服,不是很重,最重要的问题是,主卧在哪儿?
褚书颜到了二楼一脸茫然,主卧在哪边?
别人的家不好一间一间找,万一有秘密。
褚书颜发微信去问:主卧在哪儿?
褚致远秒回:西边。
不指望名义上的老公了,褚书颜楼上楼下一趟一趟来回搬。
剩下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褚致远下来了,从她手里拿过箱子,“我来吧。”
褚书颜不松手,褚致远比她高整个头,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下。
虽然他一米八五,但气势不能输,“不用了,褚总,借过一下。”
这是真生气了。
气自己,不该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地上空空荡荡,褚致远缓了一下态度,“刚刚有个会议,抱歉。”
门铃响了,没等到回复,褚致远先去开门,“我去拿,你放着。”
褚书颜从楼梯口向门口望去,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快递。
粉红色的拖鞋,直男审美。
怕回头忘了,褚致远买了两双,除了夏天的凉拖,还有冬天的小兔子棉拖。
他们,能过到冬天吗?
褚书颜怀疑。
褚致远把拖鞋放到她脚下,褚书颜却说:“我脚脏了,等会洗一下再穿。”
“对面有卫生间,你先去,这些我搬上去。”褚致远搬起地上的箱子,向楼上走去。
“这些是书,你帮我放到书房。”
“知道了。”
褚书颜去主卧整理自己的衣服,硕大的两个衣帽间,其中一个里面摆满了各式衬衫、西服,少量T恤,颜色中性色居多。
还有一件粉色的T恤,在一众黑白灰棕蓝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想象了一下褚致远穿的样子,
太滑稽了。
哪个前女友留下来的吧。
她的衣服带的不多,比日常换洗的多一些罢了,只占了一点点位置。
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推开另一扇门,才是睡觉的卧室,藏了一天的太阳渐渐迫近地平线,橙色的晚霞穿过落地窗,撒在了灰色的四件套上。
沉闷的灰色,仿佛焕发了新的臆想。
须臾,夕阳掩没进大地,余晖散尽,浪漫的碎金如黄粱一梦般,破碎!
夜幕降临,灰黑色的天空中,低垂的乱云缓缓掠过52层,透着说不出的可怖。
晚饭是外卖,两个人一前一后洗漱好躺在床上,2米的大床,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基本无话,算不上尴尬。
单纯的不熟而已。
褚书颜躺在床上玩手机,感叹自己胆子忒大了,万一他对自己不轨怎么办?
时不时用余光扫一下旁边的人。
褚致远身着丝质深蓝色的睡衣,扣子只解开一颗,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防谁呢?
摘下眼镜,和书一起放在床头柜上,“我先睡了。”褚致远就通知她一下。
一大早就起,褚书颜打了个哈欠,“我也睡了。”
闭上眼却睡不着,因为褚书颜一阖上眼,满脑子都是,
怎么什么都没发生?他不会真的不行吧!
他的隐疾是什么?
太小?早.泄还是阳.痿?
无论是哪一个都很可怕!
黑暗的掩饰下,褚书颜翻了一个身,从边上挪到中间,凭直觉,手指轻轻碰到了一下褚致远的睫毛。
没有反应,胆子又大了一些。
往下移,摸到了褚致远的嘴唇,
软软的。
褚书颜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支起身体,大胆的用嘴唇亲了一下。
暗骂自己是色女。
趁人之危。
退回来的时候,倏然,褚致远睁眼了,天旋地转,把褚书颜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