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京二月,枝头春色渐浓。
西商将军府后花园,柳枝冒了芽,经日光一照,泛着如烟的微黄色,盈盈闪闪。
柳树下,沈瑶珠正和小叔青粲、小姑柔蓝,玩着套金豆子的游戏。
“哈哈,我又套中了!”沈瑶珠毫不客气地将十颗金豆豆塞进荷包。
“阿嫂,你是不是作弊了?”青粲露出狐疑的目光。
“哪有?我都是靠实力赢的。”沈瑶珠眼里满是真诚,心里却暗想,我好歹在岐黄谷呆了十年,身手再烂,赢你个七岁小孩绰绰有余!
青粲觉得阿嫂这眼神就很有问题,他转过头去:“柔蓝,你来试试。”
正咬着桃花糕的三岁小女娃,听见哥哥点自己的名,懵懵地抬头:“啊?”
青粲拉着小女娃,往白线前走了两步:“你胳膊短,站这里投。”
“哦。”
小女娃伸出胖嘟嘟的手,一把将圈圈甩了出去。
竹圈圈转着圈圈飞到最远处,干净利落地套中了二十颗金豆豆!
沈瑶珠和青粲一大一小两颗脑袋,从二十颗金豆豆上,转到柔蓝胖乎乎的小脸上,目瞪口呆:“……!!!”
“咯咯,我能吃桃花糕了吗?”小女娃奶唧唧地问。
“吃吧吃吧。”
青粲不信邪,正要再试,却见丫鬟桃红匆匆跑来:“少夫人,少爷,小姐,来了好多禁军,说要封咱们府——”
她话音未落,沈瑶珠已变了脸色,她迅速扑在地上,用手将金豆子扫进掌心,略一想,把金豆子塞进了柔蓝的包包头里的。
塞完手里的,她又掏荷包里的,顺便还抓出几张银票来。
银票藏哪里呢?
她正在四处环顾,青粲已扯开裤绳,夺过银票塞进裤衩里:“藏这里!”
沈瑶珠递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利落地将剩下的金豆子塞入包包头里。
万幸,小柔蓝头发茂盛,包包头够大,藏得住东西。
刚做完这两桩事,禁军就冲进了后花园,冷声道:“都带走!”
*
一片混乱之后,沈瑶珠才知晓,天塌了。
北域一战,夕照国大败,十万将士有去无回,夕照国被迫向乌羽国割地求和。皇帝大怒,重罚领兵出征的镇国公府,以及临阵退缩的西商将军族人。
原本两家都得诛九族,但镇国公府的夏侯一族硬气,不必皇帝动手,家中上到八十岁长者,下到三岁稚儿,一一自戕。
那日恰好暴雨,血水溢出镇国公府,染红了城中的琉璃河,好似幽冥鬼域的彼岸花开到了人间。
偃京上下,无不震惊。
朝臣上书,百姓求情,才换得皇帝改了旨意:西商将军府所有女眷,以及十岁以下男童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再入偃京。
沈瑶珠嫁入西商将军府只十日,可她上了陆家族谱,只能与陆家同罪。
她与少将军陆伽罗的婚事,是祖父定的娃娃亲。祖父做事一板一眼,早就算好了良辰吉日,即便陆家男儿都还在西北打仗,也让她抱着只鸡成了亲。
沈瑶珠尊老,也懒得跟祖父计较,就这么着吧。
反正,嫁入将军府不就换个地方养老吗?
反正,她在赏花宴上见过陆伽罗,少将军性子有些耿直有些憨,却是个侠肝义胆的好男儿,关键还有一张好看的脸,她也不亏。
谁能料到,一场婚事,她这条咸鱼成了炸鱼!
千里流放,从歌舞升平的偃京到鸟不拉屎的大西北,一路苦不堪言。
沈瑶珠也不是没想过逃了算了,可实在狠不下心。
柔蓝发烧生病,拉着她的手抽抽泣泣地哭:“阿嫂,痛痛……不吃桃花糕了,不出去玩……我乖乖的,是不是就不痛啦……阿嫂,抱抱……”
沈瑶珠哄睡孩子,取了一颗金豆子给官兵,恳求他按她开的药方抓药。
谁知柔蓝病还没好,青粲又折了腿。
小小男子汉还很硬气,一声不吭,拖着一条腿走山路,差点从山上摔下去,吓得沈瑶珠赶紧扯住他,给他治腿,又背着他走。
青粲靠在她单薄的背上,一本正经地说:“阿嫂,你等我长大,我娶你,我来照顾你、保护你。”
沈瑶珠哭笑不得,心里默叹一声:她舍不下两个孩子,流放就流放吧。
从春天走到秋天,一家人终于抵达了流放的目的地,昌容城。
还没喘好气呢,二房的堂妹就跟昌容城的地头蛇燕老大起了争执。
燕老大冷笑三声,丢下一句话:“老子手上呢,还有几个去伺候郡守的名额,送你一个。”
昌容郡守郑慑,出了名的好色又凶残,据说送进去的女子,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堂妹也是个狠人,趁沈瑶珠不备,一棍子打晕了她,将名额转送给了昏迷的她。
等沈瑶珠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个水桶里了。
身上不着片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