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松柏和几颗不知名的树在山石间形成了一片绿荫,叶子翠绿翠绿的,随着流淌过山涧的微风摇曳。
越朝挠了挠肚皮,尖锐的爪子插进棕金色的皮毛中摩擦,发出令人解压的唰唰响声。葛优躺在几块青石夹缝间的越朝,屁股上呈现三角形的短尾巴也跟着晃了晃,像个扇动的毛扇子。
越朝靠躺的青石小半部分覆了层厚厚软软的苔藓,沾在皮毛的感觉有些黏腻。卧在她旁边不知是狼是犬的犬科动物,打了个喷嚏,使劲儿甩了甩毛,似是要甩去这恼人的湿热。
“吼,吼,吼——”
空气这么湿润,该是南方吧,北方能晒成人干。
越朝嘀咕了几句,话到嘴边成了连绵不绝的熊吼。
今天是越朝变成熊的第三天,准确说是她从一个上班狗变成她常玩游戏的账号角色——暗夜精灵种族.德鲁伊职业.巨熊形态的第三天。没有哪头野生的正经熊,前肢还能自带日星月皮毛纹身的。
“嗷呜呜呜——”
从越朝变成熊起,就陪着她的犬科动物,跟着嚎叫起来。
虽然听不懂,但越朝认为他也在吐槽。要不是德鲁伊这职业也没狼形变身,他也不是幽灵狼形态,她都要以为他是个玩萨满的倒霉部落玩家了。
更倒霉的联盟德鲁伊玩家越朝,穿越时正打本,一身熊德天赋厚是厚,却不适合在树林里捕猎和觅食。
在这个没有技能面板的世界,越朝折腾了三天,却连解除变形都还没学会。
当然,前两天越朝也没注意到前肢上的日月星毛皮纹身,更没往她不是只野熊、其实是个失去技能栏就不会变身的德鲁伊的方面想。穿越本身就足够玄幻,更玄幻的是她变成熊开始,一天起码得吃个几公斤的东西。
这食量,让从未四肢奔跑过,更别提四肢奔跑着捕猎的越朝,在起初的两天内伤透了脑筋。为满足熊类那深不见底的胃口,她这两天简直操碎了心。
“咕噜——”
正回忆着,越朝的胃口又毫不留情地闹起来。
旁边假寐的犬科动物甩了甩尾巴,伸着懒腰站起身。它浑身皮毛呈现灰褐色,像捷克狼犬,又像野狼。四肢修长矫健,带着天然的野性。
有时,越朝会想,是她猎人朋友那只总爱OT的狼狗宝宝跟着她过来了吗。
犬科动物冲越朝低吼一声,一甩尾巴钻入了树丛。
他去觅食了。
越朝心里想着,又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她人类时候的模样,再睁眼还是一只獠牙毕露的巨熊。她挠了挠肚子,翻身慢吞吞地站起来。
这狼狗宝宝比她的生存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强,怎么看她才是让人担心会饿死的那个。
前两天越朝还怀疑过狼狗宝宝是不是没有幽灵化的某个萨满,但不说游戏里联盟和部落不能一起打本,就算是个男人穿成了幽灵狼状态的萨满,也不可能第二天就茹毛饮血啃掉一整只野兔子。
“咕咕咕——”
五脏庙再次造反,越朝认命地四肢挪动,熊爪纷飞走到了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她扒开地面熟稔的找出地里埋藏的老笋,三下五除二的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笋衣一时间到处纷飞。
总共进食了一个多小时,费劲的啃完了四五公斤的干涩生笋。脑袋里满是冬笋炒肉、腊肉炒笋、手剥春笋的越朝回到山涧旁,喝水漱了漱口,开始顺着小溪巡视起来。
应该是刚过竹笋生长的时节,能找到的笋都有些老。
能吃的笋快吃完了,剩下还有不少半大不小的竹子。
越朝可不想啃竹子,她又不是熊猫。她急需开发新的食材,作为一个杂食熊,一直吃笋最近她的青团都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
山涧水清,至清则无鱼。
偶尔几只饮水的小动物,远远见了庞然大物的越朝,二话不说地扭头就逃。速度快得她连个全影都没能瞧清楚。
披着厚皮袄,越朝走了一会便热了。四肢的肉垫,鼻翼周围都汗津津的。她甩了甩挂满或是山涧溪水又或是汗液的前爪,突然人立而起嗅起来。
熊的嗅觉相当灵敏,她隐约闻见一股子奇味,又香又臭,形容不出来的古怪。
越朝顺味道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一路翻山穿林,所处的海拔越来越低。半途中觅食完毕,脸毛沾血的狼狗宝宝,回归队伍,跟在她的斜后方。
距离越近,味道越浓也就越臭。
越朝迟疑半晌,耐不住好奇,四肢并用的跑起来。厚厚的毛皮仿佛波浪,顺着她跑动的幅度上下起伏。
“咕——”
穿过低矮的灌木丛,刺激的味道惹得越朝打了个喷嚏,她的肚子反射性的叫起来。她本人却恶心的张嘴干呕了两声。
猎户或采药人开辟的小道旁,一具裸.露处尸斑遍布的人躯,半压半挂在路旁的野灌木中。灌木开出的小黄花似是被血肉浇灌,比别处都要艳丽些。那人尸右臂和左腿呈现不合理的扭曲,素色棉质的对襟短衫被灌木丛的枝叶挂得褴褛,衣不蔽体。
这打扮,看起来不像是现代。
越朝压住心底的反胃和恶心,凑上前去观察。但她一个非史学毕业的上班狗又能从破衣服上分辨出多少信息,她只能确认,这尸体浑身上下半点现代电子产品都没有。灰褐色的窄袖短衫耐脏又朴素,交叠处压在身下,背后系了一条同色的布制腰带,浑身没半颗塑料扣子。
越朝踟蹰的转了几圈,咬牙一巴掌掀翻了这具尸体。
“嗷——”
狼狗宝宝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跳,退了几步低声呜咽。
“吼呜——”我敲!贩卖器.官?!
越朝也吓得低吼,脊椎的熊毛都竖了起来。
——这尸体它、它没有内脏!它、它整个肚子被刨开了!
越朝顾不得从它身上找人类的线索了,她四肢并用的往后退,不熟练还绊了自己一下。这一刻她格外怀念她游戏角色的大长腿,恨不得现在就召唤出坐骑白虎,直接速度翻倍的跑路,哪怕旅行豹形态也行啊!
正想着,越朝感觉全身一阵颤抖脱力。
不知是采药人还是猎人开辟出的小道远处,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到越朝这边的动静,那脚步猛然加重了不少,似是跑了起来。
短短几秒,越朝浑身皮毛尽褪,青蓝色的皮肤盖上了一层树根褐色为主的裙装服饰,两肩的飞羽向上扬起,遮住了大半肩甲的表层。
呆愣的越朝扯了扯半圆形肩甲下部的猫头鹰羽,又摸了摸头顶跟印第安酋长头饰差不多的羽冠,彻底麻了,连有人跑过来都顾不上了。
她不是熊了可喜可贺!
但她不是人了?!她现在是游戏角色的暗夜精灵?她连正经动物都不是了啊喂!
——
捕役陈罔觉得他是倒了八辈子霉。
可能前夜与他互诉衷肠缠绵悱恻的寡妇,是个霉妇或是女鬼,吸了他一身的阳气。不光这两天他没捞到什么收入,天工社那群认死理的呆子们报官、诉社友失踪或死亡却查不到案发现场的寻人案时,他还没推搡过别的捕役快手,被押司点名,做了跑腿的小差。
——赶明要带对门的寡妇上寺庙里除除晦气。
前面一袭青衫的赤罗道长大步流星,略有些走神的陈罔跟条狗似的喘着气,好几次都掉了队。
这身手,哪像个早晚诵经的道人,是个偷鸡摸狗的游侠儿吧?
陈罔心中腹诽。
要不是案子离奇,陈罔不敢独自在密林穿行,更不敢放下差事跑回去,他早就忍不住脾气了。就这,在听到山间猛兽的咆哮声,他放下了对赤罗道长的惧,抱怨道:“这山间野兽那么多,就算失踪那人在这,也早被吃了吧。更何况天工社的那群呆子,成天除了做点小玩意,又知道什么?怎就一口咬死了人已死了,莫不是他们害的人?”
赤罗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长衫敷体,腰佩环钰,背负汉剑。
听到当地捕役的抱怨,清隽俊秀的青年人只是道:“快了,快了。”
只是猛地,赤罗一转身,面露严峻之色,即刻飞身奔跑起来,道:“公人快些跟上。”
陈罔眼见赤罗几个纵起之间消失林中,心中暗骂不止,拖着酸痛的腿,呻.吟道:“道长,道长等等我!这林间是有猛兽的!”
使出与寡妇厮混的力气,陈罔终于赶上了赤罗,只是喘气不均的他刚看到赤罗的背影,便被一阵恶臭熏得扶树干呕起来。
吐了几口酸水,陈罔满腹怨气的走到赤罗身旁,骂道:“这臭味,这是死了多少天了,亏得没被林间的……妖!妖怪啊!”
抱怨不止的当地捕役刚走到赤罗身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柴刀砍出的山间小道蜿蜒曲折,视野不佳,直到看到了散发恶臭的尸体,他才发现赤罗已经抽剑而立。正对面竟是一个青皮白发的妖怪。
那妖怪呈女子婀娜身形,跪坐在地,头戴羽冠,手臂、小腹与面庞等外露的肌肤,皆呈现出一种湖水般透彻的青色。她长发及腰,瞳色如同发色一片银白。
“乖乖,像是白花花的银子——”
陈罔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朝旁边的赤罗问道:“怪不得那么多人被妖怪害死了。道、道长,抓住这妖怪,得值多少赏钱啊?”
赤罗全然没有了赶路期间的轻松惬意,他听到捕役壮胆的颤音,挪动脚步挡在了他面前。他飞速回忆着师兄和师傅讲过的常识,试图把眼前的妖怪与记忆中的知识对号入座。
“我那不靠谱的师兄曾讲过,人有人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人气清正则妖鬼不得侵。若想诸邪避易,需行端坐正。”
“道、道长,我正,我特别正经还不行。我只是随便说说,赏、赏金肯定与我无关,毕竟是您是被请来了事的!”
“不,公人,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看不到它的妖气。”
而能隐瞒住赤罗这双法眼的妖怪,不是经年老妖,便是积年老魔。他记得他那不靠谱的师兄说过,见到这种妖魔,便是整个师门一起上,都不见得能赢。
赤罗未持剑的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沓子朱砂符纸,往天上一扔。
“神行符!疾!”
漫天的符纸突然违反重力的竖起,如同短剑般飞射向一道人一捕役的小腿。
陈罔福灵心至,抬腿转身,动作连贯,连嚎叫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子衙门喊号的韵味。
“妖——怪——啊——”
“逃——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