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已经彻底乱了。
赵兮跌跌撞撞扑进殿内,一路过来,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往日繁华的宫殿已然成了炼狱,到处都是鲜血与腐尸的腥秽。
赵兮惶恐地瞪大眼,止不住的反胃干呕,胃里却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她前十几年都被父兄宠大,后面嫁给裴萧玉,又何曾见过这幅画面。
想到裴萧玉,赵兮心里就升起一些希冀。
裴萧玉手握重兵,把守都城,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才让那些叛军钻了空子入了城进了宫,导致如今这幅局面的发生。
赵兮想到半月前,裴萧玉说入伏炎热,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便在乡下寻了处宅子让她先去避避暑。
她虽在乡下避暑,本应是自在悠闲,却时不时能看见裴萧玉的轻骑驻守在外,她原本以为是裴萧玉担心她遇到危险,所以拨了队人过来看护她,没想到这更像是名义上的看护,实际上的软禁。
赵兮差人递话给兄长赵沂,如今的太子。回信却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音讯。
赵兮最终坐不住了,让婢女假扮自己留守院中,趁着夜色骑着快马赶往都城,终于在天光破晓之际赶到,却未料,入目的却是苍夷满目。
她奔赴都城,就是要找兄长问个清楚,离开都城的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兄长!”
赵沂听见熟悉的声音,震惊回头,看清身后站着的是赵兮后,却不像她想象中的反应一样,反而立马起身,推着她就往殿外走,一边推一边恶声叱道:“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
赵兮不明所以,泪盈于睫,像是被他这恶劣的态度吓到了,桃似的眼瞪大,泪却落不下来:“兄长,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见她什么都不知道,赵沂终于跌坐在地,一脸痛苦:“他不是说不会牵扯到你,你如今为何......为何还要回来?”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赵兮根本没听懂:“什么牵扯不牵扯的,兄长,你把话说清楚,我不明白。”
赵沂手捂住脸,眼睛红的似要泣血,却什么也不肯再说,只是推着赵兮往外赶,口中喃喃:“他承诺过会放过你,小妹,你快离开。”
“兄长!”赵兮急的如火上蚂蚁,她猛地拽住赵沂的袖子,“裴萧玉呢?裴萧玉统领禁军,若他在这,一定不会任由那些宵小肆意妄为。”
“裴萧玉,”赵沂从唇齿间慢慢挤出这个名字,咬牙恨道,“你还不明白吗?裴萧玉就是叛军,他带领手下的兵,反了!”
赵兮如遭雷击,顿时愣在原地。
“当年玄机一案,范阳萧氏因通敌被满门抄斩,裴萧玉他根本不是裴家人,而是残留的萧氏之后!”
“他不知怎么,改名换姓,入了裴家,这么多年,他接近你我,不过是假意骗取信任,委以虚蛇,好报当年卢氏当年被灭门的仇。”
“他狼子野心,我竟被蒙蔽,不仅如此,还把你也搭了进去,小妹......”赵沂痛哭出声,自赵兮有记忆以来,他便是谈吐文雅的君子雅士,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一面。
“好在他跟我承诺,会念在你们夫妻情分上,会放过你一人,哥哥没用,”赵沂伸出手,轻轻替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温柔道,“你快些离开,若是被他抓住,他一定不会留下活口。”
赵兮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婚后裴萧玉始终对她冷心冷情,她一直以为不过是性情使然,原来是裴萧玉从一开始接近她,就别有目的。
原是如此。
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赵沂回过神,顿时明白过来,一把拉住赵兮的手。塞到金丝楠木的箱子里。
待做完这一切后,紧闭的殿门已经被踢开,为首的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的男人率先走了进来。
裴萧玉虽生的俊美,但因十几岁便上战场厮杀,修的一身肃穆,面如冰霜,叫人不寒而栗。
他身着玄衣,朝阳拉长他的身影,他周身的寒气更让人无法忽视,垂下来看赵沂的眼神冷漠,仿佛他已经是一具无声的尸体。
赵沂面向他,往日他待裴萧玉也算亲厚,更是因为赵兮的关系而屡次予他帮助,如今既已撕破脸,便不必维持假象:“裴萧玉,你答应过我,放过赵兮。”
听到这个名字,裴萧玉垂至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这一动作并未被人察觉,他依旧高昂着头,面色冷凝语带讥讽道:“自然。”
“我也说过,你们赵氏全族的性命,都要为萧氏陪葬。”
“现在,”裴萧玉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一番,似是注意到了那口箱子。赵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裴萧玉却又若无其事地收了目光,“还剩下你一人了。”
赵沂当然知道裴萧玉说到做到,既然放话出来,就必定会留下赵兮。
裴萧玉将剑踢了过去。
赵兮躲在箱子里,那箱子口关的并不严实,所以透过那条小缝,她可以清晰看清外面发生的一切,也能看清曾将她抱在身上,轻言细语哄着她的裴萧玉,如今是怎样将剑踢到自己哥哥身边。
赵沂颤抖着手拿起了剑。
“赵兮!”赵沂突然大喊,裴萧玉皱眉,似乎不解他临死前的大喊。
赵兮躲在箱子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却知道赵沂这声,是叫给自己听的。
“哥哥先走一步,以后的路,便得你自己来走了!”
鲜血横溅,赵沂高大的身躯终于站不住,踉跄着跪坐在地,握剑的手无力垂下,沾血了的剑就那样咕噜噜地滚到了裴萧玉的脚边。
裴萧玉垂下眼,他的鞋履在来的路上已经被鲜血弄脏,此时赵沂的血染在上面,已分不出彼此。
原来再尊贵的人死了,血都是一样的。
赵兮牙齿深入臂肉,口中尽是铁锈味,唯有这样,她才能不辜负哥哥的苦心,好叫裴萧玉不发现自己。
有随从上前,不知在裴萧玉耳边说了什么。
赵兮看见他眉头紧皱,竟是一脚就踹了过去。
“连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随从连忙叫住了他,见他面色寒厉看过来,吓的顿时抖如筛糠:“那太......太子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当朝的帝王已经被裴萧玉亲手斩下头颅,而如今的赵沂,也已经了无生息。
裴萧玉眯了眯眼,想到最后赵沂提到的赵兮名字,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饱受屈辱,蛰伏数十年,皆为了今日。
可如今大仇得报,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痛快。
“既然太子都死了,那便没有太子了,”裴萧玉神色阴郁,“一把火尸首烧了,也算尽了我这做妹夫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