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朝,太合府,安阳镇,坎儿村。
林家最近出了大事,在外求学的小儿子被隔壁村秀才害得落了水,本就体弱的人愣是高烧三天还没醒。
镇上老大夫来看,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拎起药箱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准备后事吧。”
林家人悲痛欲绝,一双父母眼睛都要哭瞎了,独大女儿还抱有希望,要带弟弟去府城治疗。
殊不知,此刻躺在床上的小弟,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弟。
林晚修此时感觉像是被扔在火炉里焚烧,口干舌燥,头像被人用锤子砸了许多下,疼痛欲裂。想抬手翻身,四肢绵软毫无力气,别说翻身了,连手指都动不了。
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自己不是被车撞了吗?难道还没死?
林晚修的脑子此刻不太清醒,他当自己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也没注意到在科技发达,拥有各种高精尖器械的后世,怎么会有这种泥胚房?
当下,林晚修只觉得身上疼得不行,骨头怕不是被撞碎了。
想要喊人,可喉咙火烧火燎,根本发不出声音。
浑浑噩噩地挣扎一番,林晚修又陷入了沉睡。
堂屋里,林家大女儿林环一双凤眼明亮坚毅,透出一股坚决的劲,掷地有声地冲老父母砸下一句话:“我要去打虎!”
前几日,林环在镇上看到了一个告示,一户富商因家里人体弱,重金求虎胆入药。
二百两银子。
乡下人一年有十两银子的收入便可以过得滋润了,在坎儿村这地方,一年也花不到五两。
若能有二百两,便能把阿弟送到府城去治疗,那里大夫医术好,定能治好阿弟!
林家父母已经要失去一个儿子了,再不能失去女儿。
那打虎是普通女娘能做的吗?
说什么也不答应。
正在僵持时,院子外传来一阵声音。
“那大刘村太过分了,竟敢害修哥儿,村长,我们可不能放过他们!”
“就是啊村长,修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情是最厚道,断不可能干出那等禽兽之事!”
“我看,就是那秀才看修哥儿聪明,心里妒忌,故意欺负他!”
是坎儿村的村民来了。
林家人暂时放下争执,林老娘进去照顾儿子,林老爹和林环则是迎人去。
村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往日总是乐呵呵的,今日却面目严肃,颇有些不怒自威。
“林老弟,我都听说了,那秀才四处在外散播修哥儿的谣言,这口气我们坎儿村可不能吞下。”村长声音冰冷,似夹着冰碴,“走,我们去大刘村找个公道!”
后面跟着的坎儿村村民各个横眉怒目,怒火都快成实质了。
林老爹看着眼前的村人,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是啊,自家儿子被歹人害的都要没命了,凭什么他们还好好地享福?
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一群人拿着锄头铁斧,闹闹哄哄地出门去。
大刘村。
“朱秀才给我滚出来!”一行人被大刘村的人堵在村口。
朱秀才可是大刘村唯一的秀才,大刘村人怎么也不会把人送出去的。
“好啊,你们坎儿村的人竟还敢来!”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面目愤怒,“他林晚修干了这么畜生的事,你们还敢来找打?”
几日前,大刘村村长的孙女被林晚修轻薄了,一时想不开竟要轻生。
把人救下来逼问一番,才晓得是朱秀才家的学生干的事情。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
为了平息村人的怒火,朱秀才做主把林晚修浸在塘里一个时辰。
就这样,林晚修一病不起。
“你说轻薄就轻薄了?”坎儿村脑子转的快的马上反击,“官府抓人还得有条文,你们大刘村倒是厉害,说动私刑就动。”
“况且,轻薄那是你们嘴里的话,我们村修哥儿可是实实在在的生了大病,如今命都要没了,你们大刘村人轻贱人命,便是告到官府我们也不怕!”
大刘村人有些气短。
“那你们想如何?”大刘村村长刘兴旺看出来对面不是个好惹的。
真是一群山蛮子!
“把朱有理喊出来!”林老爹沉声,“他害了我儿,我便是打他一顿也不解心头恨!”
朱秀才可是大刘村的门面,若是真在村子里被打了,那不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
村长断不可能喊出朱秀才,看着眼前身穿粗布短打的一群人,脑子一转,尝试开口:“这样,林晚修看病的钱,我们出了,你们拿上这件事就算了。”
“若是还要掰扯,林晚修轻薄女娘的事儿我就让全镇都知道,看看是谁没脸!”
坎儿村人心性气大,一听这话就要抡起锄头。
林老爹拦住他们,盯着刘兴旺的眼睛,语气凌厉地说:“好,十两银子,一分不许少!”
“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便是在富裕一些的大刘村,十两银子也是一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刘兴旺不愿再掰扯这件事,一口答应下来。
得了银子,坎儿村人骂了朱秀才一通就回去了。
“各位乡亲们,多谢你们今日来帮我儿讨公道,可老汉我知道,修哥儿的身体......”
话没说完,林老爹有些哽咽。
坎儿村人明白,这个事情掰扯不清,能要到钱也算是给这老两口一个安慰,起码日子没那么难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林家院子。
远远听见声音的林环兴奋地冲出来,脸颊红润,声音洪亮地大喊一声:“修哥儿醒了!”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林晚修觉得自己眼下的境遇和这句诗描绘的也不差分毫,除了性别上的不同,他现下的处境可不就是如此贫寒。
昏黄的夕阳笼罩着这个破烂的小院子,园中除了那个平整石块做成的桌子外没有一处是值钱的,房子上的茅草被凛冽的寒风吹得随时都会飘走,院门上的荆棘已经被村里的孩童拔的光秃秃了。
虽然这个院子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但是摆的整整齐齐的草堆和柴垛还是能看出来这家女主人是个勤快的。
院中有一颗老榆树,在夕阳下看起来愈发沧桑了,老干虬枝的模样,犹如这个破败的家庭。
可林晚修此刻站在院子中,却觉得入眼一切皆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