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羽沉入湖里,盈盈浮起的白衣像一瞬绽开的昙花。
此刻,她觉得就这么结束也罢。
身体被清冷的湖水裹住,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却没有挣扎,仅是抬眸遥望从水面透来的光,离得越来越远。
那片微弱的光芒下,是影影绰绰的人群。
"怎么还不上来?不会淹死吧?"
"只不过打了她两三记,仙境弟子哪能那么容易死?分明是想吓唬人!"
"哎呀,别闹了,快去救人啊!"
"谁都不准动! 看看她玩甚花样?!"
然而这些纷乱的声音,叶初羽已经听不见了。
她合上眼,生命的最后时刻,得想些快乐的事情才好……
倏然,脑海里却被灌入奇异的景象碎片 ——
朔风狂雪,荒凉的废墟,一位玄衣女子立在纷飞的大雪中,胸口被一柄长剑贯穿。
她的侧颜滑落含血的泪水,被冻成一粒粒冰珠子,凜冽的寒风刮过,散落在脸侧的长发扬起……
—— 她是?!
叶初羽的心口忽然无比剧痛,在水中翻滚几圈,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迅速往水面游去。
当她从湖中猛地窜出身时,那群旁观者惊得纷纷后退。
水花间,叶初羽白衣半敞,细美的脖颈至上胸展露无遗,一连串水珠从润玉般的双肩淌落。她鸦羽般的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苍白的唇紧抿着,微翘的眼尾含了冷意。
"初羽师妹,你还好吧?吓死我了!" 湖中有位女子急速游近,就是刚才那个想救她的人。
叶初羽盯着她,讶道:"安,安绣儿?"
随即她转过身,望向岸上的那群人。
—— 骤然瞳孔一缩,那双别致的凤眼瞪得圆圆的。
站在那里的,分明是合虚境的中阶弟子,她曾经的修仙同门!
合虚境位于西界的丰沮玉门山,作为仙境之首,引领世间仅余不多的其他四座仙境,能在此修炼的人或是大有来头,或是极为幸运的灵根不凡者。
在她十岁那年,她的阿娘叶琴歌将她领到此地。叶初羽自小天赋异禀,人也温顺谦谨,勤奋好学,只用了五六年就晋升为中阶弟子,是其间最小的师妹。
叶初羽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
—— 自己重生了?!
方才,就是方才,在东荒的扶桑山,她的伙伴们都被合虚境带头的仙族给魂飞魄散了,她也被乘愿仙君一剑穿心…… 不知怎地,神魂竟然穿到了自己年少时的身体里?!
沉湖这事,她想起来了……! 当时年少的自己刚练完武,被几位师姐强拉到湖边一同沐浴,她们扒着她的衣服,说要看看她这仙魔混血的弟子,身体与正常人有何不同?她挣扎时却被她们重扇了几记耳光,跌入湖里…… 当初她差些死去,是被安绣儿给救了。
风来,合虚境特有的玉琼花,晶莹如雪,轻旋在畅畅的惠风中。
叶初羽忽然大笑起来。
笑罢,她双眸猩红,透出凌厉的杀气,往岸沿靠近。
"小师妹疯了吗?"
"好吓人。"
"这下出事了!"
叶初羽走上岸,那群看热闹的女弟子不由地后退。
她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站在最前面的几位,恰是当初欺她最甚的人,大师姐楚笑,二师姐陌凌霜等人。
楚笑虽也吃惊,却顿了脚步,挺胸挡住叶初羽。
她下颌微扬,挑起细长的蛾眉,打量矮半个头的叶初羽:"你阴阳怪气的做甚?"
叶初羽恶狠狠地直视她:"滚。"
"嘿呦,脑子进水了是吧?" 楚笑怒上心头,杏眼一瞪,抬手打去。
她刚做出这举动,手腕就被叶初羽握住。楚笑受不住那道强大的手劲,哇哇叫疼,另只手正要挥拳,叶初羽已将她一巴掌扇倒在地。
周边顿时惊声四起。
"你真是疯了!" 陌凌霜和几位女弟子赶紧去扶楚笑。
陌凌霜还一边回头道:"你就是个魔,我会让我爹将你逐出仙门的!" 她的父亲启轩仙君乃合虚境的二把手。
刚回岸上的安绣儿瞧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关切地瞥了一眼叶初羽,对着其他人圆场道:"今日仙尊出关,我们就别惹事了,好不好。"
叶初羽看了看安绣儿,往前走去。
周边的人迅速让道,齐刷刷地望向她,目光满是讶异,有些人掺着恐惧,还有些人油生敬佩。
大师姐楚笑是人间将军府的小姐,性格挺飞扬跋扈,还有陌凌霜等人,除了喜欢欺负叶初羽,时而也对其他不顺眼的弟子指指点点,但大家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当下,看热闹的人群中不免有窃窃私语者。
"叶师妹平常最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这回她真是被逼疯了。"
"也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挺解气的,没想到她怒起来的样子这么飒。"
叶初羽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身旁经过,这些同门中的部分人,包括楚笑和陌凌霜,在未来针对她的那场大战中都在场,算是潜在的敌人!
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狂跳不止,血脉偾张,她查探自己的灵力,虽远不及鼎盛时期,但比重生前少女这会儿强许多。
后方传来楚笑的怒喝:"叶初羽,刚才你趁我不备偷袭我! 你敢不敢过些时候,在练武场上与我正面较量?" 楚笑很想发作,却被陌凌霜等人拦着。
叶初羽没有回头,冷冷道:"你若不怕死,何不明日?"
.
她慢慢走回屋,十年过去了,竟然还记得这些路。
推开房门时,叶初羽的心一沉。
并非因为居所狭小清简,而是,她曾窝在这里黯然悲伤过,心想着,天下会不会有座与众不同的仙境,能不嫌弃她是仙魔混血,收容她……
叶初羽坐到桃木桌前,对着铜镜拨开脸侧的湿发。
镜中人,柳眉凤眼,有些婴儿肥的鹅蛋小脸,不动怒时气质温柔乖巧,果真是自己少女时的模样。
"重生"就意味着能够再来一次,那是不是 ——
圆圆,她的宝贝圆圆,她又能搂她在怀,亲着那温软的小脸蛋,听她甜甜糯糯地唤娘亲……
她也可以重建家园,将死去的伙伴们统统寻回来聚一起,护好他们……
想到这些,叶初羽泪濡于睫,胸口一阵疼痛难忍。
她起身褪去湿透了的衣衫。
镜面映出一具少女美丽的裸.体,清瘦却也曲线玲珑,雪肌光洁。
然而后身的背沟却有道鲜红的线纹,这便是魔族的印记。
叶初羽看向自己的胸前,竟然多了一处鲜红的印记。
—— 正好是被乘愿仙君一剑穿心的位置。
想到他,叶初羽的胸口似乎又被他冰寒的长剑刺穿,喉间涌上一股血腥。
"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