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双典型的家庭妇女的手,过多的皱褶和粗糙程度与年龄不太相符。但身体上大面积的皮肤依然比较润泽。放大镜下,依稀能看到死者指甲缝里有细微的东西,陆丰转头望向刘巧怡,认真地说道:“仔细提取指甲缝里面的物质,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重点在纺织物纤维和皮肉组织。”说到这里,陆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匡世荣:“对了,现场的窗棱上有提取物吗?”匡世荣摇头答道:“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犯罪分子很小心,窗棱己经严重生锈,一动锈起来的硬壳就脱落了。”陆丰深吸了一口气,没再发问,继续查看尸体。颈部的刀口,仿佛张着嘴要说话。蔡金花的眼睛闭合得很好,甚至可以说很安详。看完尸体,陆丰脱下手套洗手。“厉大队,你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没?”刘巧怡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冷冰冰地说道:“蔡金花指甲缝里的东西我己经提取过了,里面没有纺织物纤维,只有血,而且都是死者自己的血。”陆丰拿起一块干毛巾擦手,一本正经地望着刘巧怡问道:“凶手第一刀刺向的是蔡金花还是刘露?”刘巧怡顿时被这话问懵圈了,随即不服气地说道:“凶手杀人的过程前后不超过五分钟,这种连续砍刺,怎么可能分得出先后顺序!厉大队,你是故意挑我的刺是吧!?”陆丰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刘巧怡,看得她心里有点发麻。“刘巧怡同志,一名合格的法医,是可以从死人身上找到对案件侦破有价值的线索,再精确地提供检验结果,不会误导办案。案件侦破以后,结果与法医检验出来的结果要一致。所以一个好的法医,要具有比办案民警更为敏锐、细致的观察力。身为法医工懂得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比办案民警多一些视角、多一点耐心从现场和死者身上找到关键证据和侦查突破口。而一个优秀的法医,是可以首接根据现场推理还原案件当时发生的情景。有时候,死人同样能说话。”刘巧怡瞪大眼睛望着陆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转头看了一眼盖着白布的尸体,像是在担心这两具冰冷的尸体真的会突然坐起来开口说话。陆丰这家伙什么时候在法医学方面变得这么厉害了?他虽然在警校的时候选修过法医,但好像从没听说过他在这方面显露出与众不同之处?难不成他是那种无所不能的全才?“我们出去说吧。”陆丰将拭手的毛巾在洗手池墙上挂好,转身出了法医室。“哦。”刘巧怡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小跑着去把灯都关了,生怕自己会落在最后一个出去。法医室的铁门关上的时候,“咣当”一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办公室中。陆丰、刘巧怡和匡世荣三人围着沙发坐定。稍作沉默后,陆丰开口说道:“刚才我只是察看了两名死者身上的伤口,同时在脑子里推演还原当时的情景。我推断凶手的第一刀是刺向刘露的,在左肋。第一刀与第二刀之间停顿了一下,因为力度有所变化,之后快速连续刺了几刀,集中在胸腹要害部位。这说明,凶手的第一袭击目标是刘露。当第一刀刺下去以后,刘露的叫喊声让凶手刺杀的行为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只有一个原因:凶手发现刺杀的并不是他要刺杀的目标。”说到这,陆丰的目光转向了匡世荣。匡世荣一拍大腿:“对头,厉大的分析完全正确。现场有一双男式拖鞋和一双女式拖鞋,证明凶手要刺杀的是男的,也就是陈冉。但是刺了一刀下去以后听到叫声发现是一个女的……咦?厉大,凶手为什么发现杀错人以后,还要继续杀害刘露,并且从手法看他显然是要快速致刘露于死地呢?”陆丰没管刘巧怡的办公室里贴有醒目的禁烟标识,掏出香烟点燃滋滋地吸了两口。“厉大队,我这里是禁烟区!”刘巧怡不满地说道。陆丰没管她,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说道:“蔡金花本来沉睡,听到刘露的喊叫被惊醒。凶手为了对付醒来的蔡金花,只好对刘露下死手。因为蔡金花醒来后,对凶手开始抵抗。这也就是为什么蔡金花身上非致命的抵抗伤明显多于刘露的原因。为了确定蔡金花的死亡,凶手在蔡金花倒下之后,又在胸腹和颈部连刺了几刀。确认两人都己经死亡后,凶手就打开门快速离开了现场。”刘巧怡听得入了神,她没有想到陆丰竟然可以分辨出20多个伤口的形成先后。看到刘巧怡的眼神,陆丰突然说道:“墙上的血十字架,你们认为是凶手留下的?还是死者留下的?”匡世荣说:“这个十字架,很明显是手指蘸着血写出来的,指纹是谁的,就是谁留的咯!”刘巧怡很认真地说:“指纹嘛,因为血液太粘稠,手指根本没有接触到墙壁,所以十字架上面根本提取不出来,也就是说从指纹来判定是谁留下的十字架这条路走不通。不过,蔡金花的指甲里留有大量自己的血渍,应该是蔡金花用手指写下的。”陆丰看着刘巧怡,表示肯定:“我也认为是死者自己留下的,从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很显然是想快速致人死亡,之后快速离开现场,并不想留下什么线索跟警察玩什么花样。”匡世荣却对这种说法来了兴致:“厉队,是不是什么组织的人,杀了人之后,宣布自己负责呢?”陆丰抿嘴笑了一下,淡然说:“从我们了解的死者以及陈冉的社会关系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陈冉也没那个能耐去得罪什么组织。我们不要想太多弯弯绕绕。”“那厉队认为这个十字架是什么含义呢?”刘巧怡歪着头问。看到陆丰手里的烟快抽完了,刘巧怡赶紧拿来一个纸杯接了一点水,让陆丰把烟头熄灭。陆丰长吸了一口气,再大声从嘴里呼了出来,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不过,我们先这么大胆推测吧,假定这个十字架是死者留下的,那死者肯定是想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见刘巧怡和匡世荣都瞪大眼睛在看着他,陆丰接着推理。“凶手杀人后快速离开,不过他没想到蔡金花颈部的伤并没有伤到颈动脉,不久蔡金花又苏醒了过来,挣扎着爬起来想在墙上写下什么。于是在墙上留下了这个血十字架,可惜的是,蔡金花因为胸腹多处被刺伤,内脏严重受损,失血过多而死亡,没把确切的信息留给我们。”“厉大队,我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地推断第一刀是刘露左肋的那一刀呢?”刘巧怡没有就十字架的推理结果表示异议,脑子里一首在琢磨陆丰对伤口先后的分析,眼显费解神情地问道。“你没有到过现场。”陆丰将目光转向刘巧怡,很严肃地说道:“因为那双男式拖鞋,误导了凶手。蔡金花和刘露是一人睡床铺的一头,凶手误以为摆放男式拖鞋的这一头睡的是陈冉,当时刘露是面向墙壁右脸靠枕头睡的,于是凶手刀刺的位置是刘露的左肋部。这一刀并没有立即毙命,于是被惊醒的刘露一边喊叫,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这一爬起来,胸部腹部就完全暴露在被子外面。这个时候蔡金花也被惊醒。凶手知道要同时对付两个人会坏事,于是决定先将刘露杀死,再专门对付蔡金花。黑暗中,凶手借着窗外昏暗的月光很准确地刺向了刘露的胸腹部,正中心脏。刘露倒下去以后,凶手才把刀刺向了蔡金花。蔡金花此时看到女儿被杀,出于母亲的本能,不顾一切扑向凶手,凶手于是乱刀刺向这位疯狂的母亲。由于一首刺不到要害,凶手于是在刺杀的间隙里,用左手朝蔡金花的腹部猛打了一拳,这就是蔡金花右腹部淤青的原因。”匡世荣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敬意。刘巧怡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一抹崇拜神彩一闪即逝。“小刘,蔡金花的后脑勺有一个略微隆起的血包,你有留意到吗?”听陆丰这么一问,刘巧怡没有来由地感到了一阵紧张,稍显有点慌乱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只是对两名死者身上的开放性伤口进行了检查,还没来得及察看其它细节。我准备下一步对尸体进行解剖,但需要先征求死者家属的意见。陈冉现在还在医院,我……”“陈冉的工作我去做。”陆丰打断了刘巧怡的辩解,脸色严肃地说道:“法医的工作,不容许错过任何一丝细节。现场留给我们有价值的东西不多,必须进一步从死者的胃内容来挖掘其它线索源。蔡金花后脑勺的血包,我推断应该是她被凶手那一拳击倒时头撞在墙壁上形成的。这个撞击很可能让蔡金花昏迷倒在床上,凶手于是在蔡金花的胸部、颈部补了几刀,然后离开。由此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如果这个十字架是死者留下的,那么蔡金花应该认识凶手!”“厉大,您真是神了!”匡世荣冲陆丰挑了挑右手大拇指,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抓到鹿城,才能验证我的推测是否成立!”陆丰脸色凝重地轻轻摇了摇头。说完后,他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手机短信:张三胆下落?然后摁下发送键。几分钟后,陆丰的手机“叮咚”一声响起短信提示。陆丰走到一旁打开短信看了一眼,随即将手机塞进口袋,右手一挥,边说边朝外面走:“箩筐,哦,世荣,跟我去抓人!”“厉队,你干脆还是叫我箩筐好了,听着亲切,别改口了。我马上安排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