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世子爷的船靠岸了!”
今日是武安侯世子楚庭煜荣归的日子。
京城的码头边,一个婆子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人群骚动起来。
六月太阳毒辣,武安侯夫人萧氏却带着一群奴仆,早就等候在这里。
身为世子夫人的林静琬,默默站在婆母身旁。她抬头望向远方,果然,一艘悬挂着楚字旗帜的大船稳稳靠岸。
一男一女牵着一个孩子,被仆人拥簇着从大船上走了下来。
楚庭煜身材高大,眉宇间仍保留着当年的俊美容颜,只是少了些文弱之气,多了几分刚毅。
萧氏一眼认出自己儿子,双眼含泪,扑了过去:“子衍,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
楚庭煜扶起母亲,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母亲,不孝子楚庭煜回来了!”
母慈子孝的一幕,让人忍不住落泪。林静琬静静站在一侧,目光不自觉落在楚庭煜身后女子身上。
那女子柳眉杏眼,面容英气妩媚,身穿浅玫瑰色的彩绣百花玉锦折裙,手中牵着的女娃大约三岁,眉眼酷似楚庭煜。
林静琬认出了这位女子——柳颜,楚庭煜的原配妻子。
在嫁给楚庭煜之前,她就见过当时还是武安侯世子夫人的柳颜。
说起她与楚庭煜的婚事,其中还颇为曲折。
林家世代经商,到她父亲这代更是一跃成为京中首富。
可商人地位低下,为求改变,父亲对她们这一辈教养极严。
自开蒙起她就熟读女诫女训,三从四德倒背如流,父亲还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规矩。
十六岁议亲,父亲本有意将她嫁入清流读书人家,改换门庭。没想到武安侯府却携恩上门求娶。
武安侯府从马背上得来的爵位,经过几代人努力,终显露出底蕴。
可到现任武安侯却并不擅武,从马背上摔下来后断了腿,露了颓势。轮到楚庭煜更是弃武从文,可惜最终还因不慎触怒圣颜,被夺了科考名次。
当时身为楚庭煜妻子的柳颜害怕受到牵连,撇下不足一岁的幼子执意和离。武安侯府因此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为压下奚笑之声,侯府只能为楚庭煜择妻另娶。
谁也不想沾这浑水,人人都不想入的府门,父亲自然也不想让她嫁。幸运的是当时已经与各方面条件相匹配的程家相看,可最终还是顾忌恩情将她嫁了过来。
没想到成亲当日,刚刚进门楚庭煜就留书去了边关。
面对满堂宾客,身体不好的武安侯当场昏迷卧床,萧氏慌了神,不得已她只能独自完成了这场婚礼。
五年转逝一朝归来,楚庭煜却是携了旧人添了新丁。
林静琬收回纷乱的思绪,楚庭煜已安抚好了萧氏。
他转身温和地牵起小女孩的手,来到萧氏面前:“母亲,这就儿子信中跟您提及过的沅沅。沅沅,快叫祖母。”
小女孩眨着大大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祖母!”
萧氏的脸上立即笑出一朵花来:“哎,真乖,祖母已命人备了你最爱的百花酥,回府后祖母就拿给你。我们家沅沅是喜欢百花酥,祖母没记错吧?”
柳颜跟着走到身前,声音清脆:“母亲,您记性真好,难怪沅沅总说祖母最疼她。儿媳还听说您最近有些失眠,特地从边关给您带回来一些治失眠的偏方,希望对您有用。”
楚庭煜满眼深情地补充道:“正是,这偏方可是颜儿费尽心机为您寻来的。”
他们之间的对话透露着深厚的了解,一家人看起来极为和谐,唯独林静琬像个旁观者。
寒暄过后,萧氏终于像是记起了林静琬,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朝她招了招手:“静琬,快来见过你夫君。”
林静琬微微欠身,目光在柳颜身上轻轻一扫:“夫君,这是回京途中巧遇柳姐姐和……这位小客人吗?”
楚庭煜眉头立即皱起,语气中带着不悦:“什么偶遇小客人,这是我与颜儿生的女儿。当初我与颜儿分开不过是个误会。我才到边关,颜儿就追了过来。我已上书请求将颜儿立为平妻,难道母亲没有告诉你?”
林静琬的目光转向萧氏,寻求答案。
萧氏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林静琬的眼睛,但随即又似乎找到了底气。
“这件事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区别?颜儿在边关照顾了子衍近五年,还为他出谋划策,立下赫赫战功。她与子衍情深意重,不能因为一次误会就断了这份缘分。”
“静琬,你一向懂事大方,应该能理解母亲和你夫君的难处吧?”
林静琬轻轻垂下眼睑,那双如湖水般平静的眸子中透露出淡淡的失望。
她不想争论什么,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现在答案已经明了,请立平妻的折子已经呈上,再争论没有意义。
“正午的太阳确实有些毒辣,母亲还是早些回府吧,父亲还在府里等着。”
林静琬说了句晒得头晕,便福了福身往停置马车的方向走去。
没走出几步,萧氏似乎又有些后悔,怕她多想,赶紧补了两句。
“静琬,母亲知道你心里可能有些难受。但你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心生醋意。毕竟颜儿在你之前。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越过你去,按照现在的顺序,你仍然是正妻……”
萧氏的话,反而让林静琬觉得有些晒然。
她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萧氏的目光深远地望向远处渐行渐远的林静琬,轻声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子衍,静琬她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跟我们离心?”
楚庭煜轻轻抱起楚沅沅,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安慰道:“母亲,您不必担心。她不过一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商贾之女,除了依靠我们侯府,她还能依靠谁?”
柳颜在一旁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同情。
这就是这个时代,被深宅大院所困的女人们的悲哀。
“少夫人,太欺负人!”
身前陪嫁一等大丫鬟白露扶林静琬刚上马车,就红了眼眶,她咬唇一脸不忿。
“那个女人在世子爷身侧将近五年,又生了孩子,这么多的事,夫人都瞒着没有透露过只语片言,分明就是怕您知道会跟侯府离心。还说这是小事,这怎么可能是小事?”
“那个女人不过是给寻了副偏方,世子爷就说她辛苦。怎么不说这五年来,但凡夫人有个伤寒病痛,您都会第一时间在床前伺候呢?”
“理解他们的难处,他们怎么没有想过您的难处?您这些年打理侯府往里添了多少嫁妆银子,吃着您的用着您,踩着您渡过难关,就……”
“白露!”眼见白露越说越出格,林静琬的乳母舒嬷嬷出声呵斥。
她回身给林静琬倒了杯冰饮,眼眶也有些微红,但还是劝。
“少夫人,再苦再累好在世子爷回来了,以后生个一男半女,您往后在侯府还是有依靠的。何况您养了大少爷这么多年,大少爷必然也是跟你亲的!”
林静琬轻轻拍了拍舒嬷嬷的手,眉眼淡淡:“嬷嬷,这些年我一直明白自己需要什么,嬷嬷不必忧心。”
舒嬷嬷微微叹了口气,反被林静琬安慰到。
心里却觉得,自家少夫人真是过于懂事,这样其实真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