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川城一茶肆中,说书先生正端坐中堂,他左手持一把折云扇,右手握一块惊堂木。
“十八年前,这景阳王朝当世天骄,半步巅峰的傅守恒,也就是现如今咱们这傅城主。一人一剑,横挡两军阵前,那西荒异族白尔弥和王朝宦官黄日天,便是不敢再朝前一步。”
“那双方是如何退兵的呢?”底下围坐听书之人中,一孩童双手托腮撑于桌上,稚嫩发问。
说书人饮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答道:“为了咱们平民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也为了表明与自己爱妻李美禾,也就是那西荒异族公主相爱的决心,傅守恒将他那柄拾柒剑置于剑匣封存,并自废修为,这才换来了十几年的安定啊。”
“那傅家失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文人打扮模样的年轻男子,合上手里捧着的诗书,高声问道。
“哎呀,此事说来也怪。”那说书人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解一色,“待双方大军退去,傅守恒返回宅邸,却见那李美禾院中已生大火,即便众人奋力扑救,也只换来了三具烧焦的尸体。这三具尸体分别是那李美禾、凤池山庄庄主夫人呼美禾闺中好友岳氏和咱们漠川城康家大小姐康霓。随那场大火而去的,还有那把拾柒剑和剑匣。”
“自那以后啊......”
说书人仍旧绘声绘色在台上讲着。
台下,一个少年人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从袖中掏出几两银钱,扔在桌上,起身离开。
是夜。
漠川城郊外林道,棵棵红枫错落。
皎洁的月光下,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
车架上,童子持鞭抽在马背上:“驾!”
“少主,虞公子为啥非要让你今夜去幺星阁啊?”
映着月光,童子的模样稚气未脱,年岁大约十一又二,向马车内发问。
“大人的事儿,小孩少问。”马车内一个男人敷衍懒散的回答道。
童子撅了撅嘴,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他也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专心驾车引马。
马车内,身着墨绿色长衫的少年,眉清目秀,唇色如将采樱桃。他慵懒的斜靠着车棱,把玩着手中的暖玉。兴许是有点儿困倦,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随即稍稍欠身,用修长的手指挑起车帘,月光顺着空隙落进车内,映着少年肤色如雪。
这少年正是白日里,茶肆听书中途离去的那位,那说书人口中的傅守恒便是他的父亲。他父亲乃一城之主,身份自是尊贵,但那说书人口中所言之事,什么当世第一、半步颠峰、剑道天才之类神乎其神的称呼,在他看来,却是玄了些,定是胡诌的。
毕竟自己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而府中众下人更是不曾如此形容过。至于娘亲之死,一场意外失火也被传成了怪事。还有什么拾柒剑什么剑匣,扯,太扯了。
回到马车中,望着如瀑月光,少年不禁喃喃了一句:
“皎皎天上月,影影地上人。”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
“哎哟!”少年身形不稳,一个趔趄,额头重重撞在了车棱上。
车外,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小瑞,怎么了?”少年边轻揉红肿的额头,边对着车外童子询问道。
“少主!有……”童子一语未毕却戛然而止。
“小瑞?!”少年眉头一皱,赶忙起身掀开车帘,发现童子小瑞伏在车边,一动不动。少年急忙扶起童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放心,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少年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努力仰头,要把最后的几滴喝尽。
“你是谁!”少年一脸警觉,“为什么要伤害小瑞?”
“不不不!”老头醉醺醺的摆手,“小子,老头子我可没有伤害他,我只是暂且让他睡一觉而已。而且,我要找的人也不是他,而是......”老者坏笑着指了指少年,“你!”
老头说罢,身形一闪,随即出现在少年身边。
少年毫无防备,等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被那老头点住穴位,动弹不得。
“哎呀,小子,傅守恒竟未差人教你武功?”老头神情似乎有些失望,但转瞬就变得释然,“有些事情,光靠隐瞒可是不行的,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这个道理呀。罢了罢了,你这儿子,我带走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爹?还有,什么隐瞒?你……噗……”少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被那老头一掌拍在胸口,少年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老头扛起少年,又看了眼昏在车边的小瑞,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大踏步离开,遁入无边夜色里。
地上,少年此前把玩的那块暖玉,沾上了他几滴血迹,在月光下,发着盈盈微光。
翌日,傅家议事堂
傅家家主傅守恒,身着深蓝华服,一头乌发披散,眸眼中尽是焦急和担忧,在堂中来回踱步。
堂下一头浓密卷发,满脸络腮胡的傅守信坐不住了,只见他倏地起身。
“大哥!依我看,此事与那虞家脱不了干系!我这就去找虞汉,要个说法!”
傅守信握拳,作势便直奔门外而去,却被一旁身形瘦削,一双小眼睛中写满了精明的傅守仁急忙起身拦住。
“二哥!你拦我干嘛!”傅守信气的吹胡子瞪眼。
“守信!你冷静点儿!”
傅守仁将傅守信按回座位,瞥了眼傅守恒,继而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翊儿,我也一样。但是眼下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拦路掠人一事是虞家干的啊。况且眼下莺歌会举办在即,外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傅家,你不知道嘛!你若是冲动行事,与虞家交恶,大哥这城主之位,怕是......”
傅守仁没有继续说下去,傅守信听此也是丧气的垂下头。
是啊,傅家虽然名义上是这漠川城统治者,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近几年随着虞、万、康三大家族的崛起,傅家的影响和统治力正在日益减小,甚至有时还会被他们制约。虞家几乎垄断了漠川大大小小三分之二的商铺,掌握着漠川城的经济命门;万、康两家则世代尚武,底蕴深厚。
四个家族表面交好,背地里暗自较劲。
而漠川城也同样,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深处暗流涌动。
这一城之主,可不好做啊......
城郊,虞家幺星阁
虞家家主虞汉正在手忙脚乱的安慰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的宝贝女儿。
“欣儿乖,别哭了。”
虞欣边哭,边愤愤的指责一旁的虞梓骁。
“都怪虞梓骁!要不是他非让丞翊哥哥夜来幺星阁,丞翊哥哥也不会出事!”
一旁的虞梓骁张了张嘴,想解释,但是看到父亲虞汉正在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他悻悻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啊,怎么能怪我呢......”
万家古宅,书房里檀香渺渺
万家家主万韧山和康家家主康风定相对而坐。
“万老弟,你说会是谁做的呢?”康风定饮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万韧山正在倒茶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继而笑着说:莺歌会前夕发生这样的事,此人显然是冲着傅家来的。想必傅城主应该比你我更了然于胸吧。”
郊外林荫道
一身戎装,面庞坚毅,身形峻拔的城卫军统领万群,正冷冷的看着手中沾血的暖玉,而他旁边,几个士兵恭敬站立。
“万统领,傅少主怕是已经......\"一名士兵看向万群,他略带试探的言语却碰上万群冰冷的脸,吓得不敢再作声。
“是啊,傅少主不会武功,怕是凶多吉少了,地上这摊血迹就足以说明,即便不死,他......”另一名士兵见此大胆附和,却被万群厉声打断。
“闭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他!”
万群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手中的暖玉被他攥的愈发紧。
“傅丞翊......”万群喃喃了一句,仰头心痛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