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派矗立于青城山,千宫万殿,门徒众多。
作为正一道盟的重要支柱一派,清微道人在道宋王朝内的山上山下,都极负盛名,再加上清微派自从并入了正一道盟之后,因祖天师昔日打遍道魔两道之威名,让清微派也跟着沾了偌大的光鲜亮丽,几乎是权倾六州,一手遮天。
在清微派的藏经阁重地。
三天前刚被选入了内门弟子的诸位青年男女道士,在藏经阁外站了一堆,细细数去,有十五六人。
“希象,我和赵长老再去说说,让你重新选一次,长老也都说了,修行一道向来是机缘第一,根骨第二,你的根骨并不一定就绝对注定了你以后的成就。”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头发用木簪插起来的青年道士,正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
他在对陈希象好言相劝,让他万勿就此放弃,都是一批来拜师的兄弟。
清微弟子们都知道,看守藏经阁是消磨心志之事,向来只有那些上了年岁突破无望的师叔师伯,才会讨来这个闲差,做的是养老的打算,陈希象才十六岁,有大好前途。却在测试根骨之后,主动来了这里赋闲。
藏经阁殿门口有一片池塘,生长着许多莲叶,还开放着几朵金色莲花,随风摇曳,荡起一圈圈涟漪。
陈希象将一把散发着微光的颗粒灵米滓,撒入了池塘当中,看着那立即冲上水面争夺的数十尾鲤鱼,跃于湖面,溅起一滴滴水珠,仔细看,那些金色鲤鱼的唇边竟然生长着比身子都长的胡须,那是龙须!
陈希象慵懒闲适,轻松道:
“你们都有大好前途,但我这里真不见得就是什么闲差,不信,咱们过两三年看看……”
听见陈希象仍旧如此一副懒散的态度,道士当中一个俊美的年轻道士冷笑道:
“还过两三年?你信不信,只要三个月,我们这批人就能够和你拉开巨大的差距!”
陈希象只是笑着喂鱼,没有说什么。
见此,俊美道士赵文静冷冷道:
“崔宁,你看见了吧,我们好心来想帮他再争取机会,结果人家乐得在此蹉跎时光,懒散度日,他自己真不打算争气的话,那就是一摊烂泥,我们扶都扶不起来。”
他语气虽然冷漠。
但陈希象明白这人是为自己好,笑道:
“赵师兄,别激将我,我是真的觉得这里挺不错的,平日读读道藏,喂喂鱼,这生活在我看来很好。”
赵文静被气得俊美白皙的脸发紫,怒哼一声,转而向四周低喝道:
“你们看看他这德行,要管你们管,我不管了!”
一怒之下,赵文静直接拂袖转身而走。
他这一走,几个人叹息,看了一眼陈希象,想再说些什么,却也觉得陈希象这态度,这真是自己这些人热脸来贴冷屁股。
大家都是同一批拜入青城山的,更是这一代的师兄弟,以后都是一家人,早已经有些亲情,各自想帮衬一把。
三天前,门派测试根骨结束,崔宁最优,得了道钟九响。
那道钟能识人根骨潜力,当人站在钟下的时候,每响一声,都意味着这钟下之人以后至少能修行到哪一步,具有与之匹配的潜力,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多少错漏。
修行成仙分为三步十三境,崔宁钟鸣九响,意味着他仅凭根骨潜力,以后至少都是第三步的九境大修士,若再以后路上遇到些机缘造化,说不定成仙都有望。这是这批最优的一个弟子。
刚才怒而离开的俊美道长赵文静是道钟七响,也是不差。
而陈希象只有五响。
五响是一个不算好,但绝不是特别差的成绩,道钟五响意味着根骨潜力能到第一步的五境脑髓神变境界,但若是有机缘,也是可以进入第二步先天大关的。
跟陈希象一样道钟五响的赵重阳、宁九歌,人家就没直接此放弃,所以选了最会教徒弟的张师伯拜师,修行路上以后充满变数,谁知道以后有没有机缘,会有一些造化改变自身根骨呢。
同期这么多人,只有陈希象一人在明白了自己的根骨不太好之后,竟直接找“执事房”要了一份看守藏经阁的差事。
也怪不得赵师兄怒火冲天,恨铁不成钢。
说的不好听一点,藏经阁这等重地轮的着你陈希象来看守?那些法阵符箓各种禁制,不比你有用千倍万倍?
看守藏经阁听起来好听,其实就是负责门派的师兄弟,师叔伯来借阅道藏经典时候的登记,再加上平时打扫经阁,以及将一些散乱经书归回原位的工作。
至于说想要凭着这个职位便利,能够自由观看藏经阁珍贵经书功法,那是白日做梦,除了那些世俗间都有的普通道藏之外,真正的功法口诀和上乘道藏,都是在三四楼,需要门派的借书符才能取出来的。
所以,你陈希象在这里能得到个什么?一不会有名师教授,二不会有修炼资源,唯一等得到的无非就是偷懒度日,让自我堕落的闲暇时光而已。
一些和陈希象关系比较好的师兄弟,在赵文静走后又多劝说了几句,发现陈希象水泼不进,也都放弃了,最后看了一眼陈希象,留了一些话:
“你怎么就劝不动呢。”
“唉,过两天再来看你。”
“希象,你多保重。”
陈希象扔掉手里的一把灵米,引得养心池的那些龙鲤疯抢,他站起来与师兄弟们告别送客,道:“几位师兄慢走,以后你们肯定会不少来藏经阁,咱们不会少见的。”
最后就只剩下和陈希象关系极好的崔宁还在苦口婆心,想要扭转他的堕落想法,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了一句:
“我不希望等几十年之后,我们再来看你的时候,我们都容颜不改,你却已经白发苍苍,是个老人了。”
话语很真挚,很直白。
崔宁的语气却是心酸。
这是修行路上最残忍的事情。
陈希象仿佛被触动,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县来的兄弟,良久,他微微笑道:
“不会的。”
还没等崔宁欣喜,以为陈希象被说动了,谁料接下来陈希象的一句话,令他脸色一阵青白:
“门派不是有驻颜丹吗,我这几年攒一些功德,争取买一颗,保证让你们到时候再来见我,我还是这个模样。”
“你……”崔宁再说不出什么话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兄弟这般执拗。
他心里觉得,是不是因为陈希象和我同期来的,结果我却比你陈希象天赋高,有前途,让陈希象嫉妒,导致落差太大,所以想逃避这些人,但这些想法崔宁藏在了心里不敢说出,太过伤人。
最后,他只叹了口气:
“我明天再来劝你。”
崔宁也走了。
他离开藏经阁没几步,就遇见了自己的师父,这一代清微派的大长老,也是同代中第一高手的陆昼道长。
“没劝动吗?”陆昼道长神情平静:“明天还要继续劝?”
崔宁黯然的点头。
“明天不要再去了,你劝不动的。”陆昼道长望着藏经楼方向,他作为此代青城山第一高手,早已经打通了浑身穴窍,可称得上肉身人仙,如今已经活过一百五十年,对这种人,这种事见过的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管谁愿不愿意承认,人总是有高低贵贱,譬如说尘世里的出身,以及修行路上的根骨。
一些人在起点就被别人甩开了很远,基本已经注定后面大有可能追不到人家,这样的环境里,有一些人会选发奋,想要通过后天拼搏改变自己的起点,逆袭出一番天地,而另一些人则会因为早早看到了那努力后也无用结果,而没有了努力的理由。
这种事多发生在一些凡尘里的中年人身上,觉得看透了人生,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什么,很少有像陈希象这样的少年人,年纪轻轻,就失去了追求的动力,变得懒散。
但陆昼道长也不以为意,似乎见怪不怪,能够理解。
他看崔宁还时不时回首从山间石阶上望向藏经阁方向,叹道:
“一山之隔,就是两个天地了。”
陈希象选择在藏经阁度过余生。
崔宁则是拜他为师,本身既有好天赋,再加上此代功力最高的自己毫不藏私的教授,以后说不得清微掌门之位就是他,甚至可望去和那张天师一脉竞夺正一道盟的教主之位也有机会。
赵文静等道士回到宫观之后,也得了他们师父相似的说法,这也是长辈们为他们提前斩断一些缘分,不要在心中留下一些没必要的因果。
藏经阁的一株梨树下,梨花飘荡,落在养心池中。
池中映出的不只是梨树,还有悠闲枕臂躺在石头上的陈希象,他捧着一本从藏经楼里拿出来的普通道藏。
一个下午时间过去。
他看完了这本道藏,旋即心沉识海,看向了自己识海当中的,那面带自己从地球穿越过来的玉碟。
识海中,宛若有水光荡漾的玉碟当中,正映现出一行行的古拙字迹,正是被他所捧读的这本《水葬经》的内容。
似乎将这本道藏的内容,全都印入了玉碟当中。
陈希象想起自己穿越时玉碟上曾闪烁而过的一行行字眼:“三千大道,应化诸天,道祖玉碟,教化群仙”,但自己穿越过来后,它却死寂不动了,唯有一次他意外读了一本闲书,发现玉碟会吸收书本里的知识。
吸收完之后,碟心的光晕扩大了一点点,似乎在觉醒。
而后经他多番尝试发现,阅读一些道经,对于光晕的扩大,也就是玉碟的觉醒,更有帮助,因为道经之中记载的通常是天地至理,自然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