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瞳接到傅闻舟的电话时,她正被陆卓堵在楼下。
北京的冬天很冷,昼短夜长,到了下午6点,稀薄的蓝天已经被一层灰蒙蒙的暮霭笼罩。
她将报告打印了两份,仔细核对后,小心地传真给了谈倩。
谈倩是隔壁部门的一把手,虽不是她直属上级,许心瞳也丝毫不敢怠慢。
[挺好的,只是,这里还有点问题。小许,你方便再替我修一下吗?]
许心瞳连忙回复:[不麻烦不麻烦,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又花半个小时,终于将报告改好了发过去。
许心瞳吁一口气,背上自己的包包快步下了楼。
和梁思思他们约好了在王府井那边撸串来着,可以想象一会儿梁思思那个大嗓门要怎么埋怨她了。
街边没什么人,虽是CBD核心商圈,这地方前面是一个废弃的产业园,前几个月准备翻工重建,奈何开发商陷入了债务风波,楼也成了烂尾楼,裸露的钢筋水泥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据说有关部门正在积极寻找新的开发商来解决,奈何投入巨大,前期烂摊子太大,至今无人愿意接手。
连累他们公司这边也成了没人愿意踏足的冷板凳,业绩大受影响。
CEO前段时间焦头烂额,疑似公司已经无法支撑下去,直到最近才焕发容光。
据说是大老板和业内某知名企业联系上了,得到了大力的资金支持,整个公司都会被收购,并入对方的商业版图下,连带着各大技术人员的薪资都会水涨船高,公司里士气高昂。
不过,这些对于许心瞳一个普通非技术科的小职员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她的工作和生活还是要继续。
彼时,陆卓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等她。
他无疑是英俊的,可这种英俊太富有攻击性,随意瞟来的一个眼神都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让人几近窒息。
出身使然,他大概不知道什么叫谦让和放低姿态。
许心瞳犹豫了会儿还是走过去,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她语气温软地说。
可能是性格原因,也可能是在公司里伏低做小惯了,许心瞳的声音是典型的南方音,娇滴滴的,不熟悉的人听着甚至会觉得有点嗲。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极为讨厌。
之前在一起时,陆卓就说过她,说她这样说话有点做作,朋友背后都笑他呢。
许心瞳当时还难过了好一阵。
后来她和傅闻舟领了证,当玩笑话一样自嘲地跟他说。
傅闻舟听了后就笑了,说,那是那人没品位,他就很喜欢这样的声音。
虽然知道是客套话,许心瞳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曾经也是活泼开朗的,尤其是在陆卓面前。
虽然他很嫌她,经常冷着脸呵斥她好好工作,不要在工作时间跟他聊这些有的没的,太腻歪了,可她心里知道男人其实都吃这一套。
虽然他们经常吵架,可她每次都能把他哄回来。
直到那一次,她去他公司找他,搂着他的脖子想要故技重施。
他直接不耐烦地推开她,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庄重些?许心瞳,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眼神,跟看路边站街的女人一样。
许心瞳当时就懵了,面皮火辣辣的,好像在冰天雪地被人剥光了扔到大街上供人赏玩。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宠她,几乎是千依百顺。
为什么一朝分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许心瞳只觉得遍体生寒。
后来还是他的秘书看不下去,借着递文件的由头进来打断,一面用眼神暗示她快点走。
昔日最真挚的恋人,甚至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许心瞳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来的。
也许,这就是成熟男人,社会人士。
爱你的时候把你当做宝贝,不爱你时弃如敝履,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自此她对过于优秀的男人都敬而远之。
因为此类男人大多非常自我。
细数起来,她和陆卓之间早就矛盾重重,夏瑶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你确定要分手?”陆卓盯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诮。
哪怕是在表示求和,他也永远是这么高姿态。
许心瞳心脏骤缩,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心底升起。
到底是做不到和他一样冷酷决绝。
这段感情长达四年,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如果他当时跟她解释,她也许会听吧,毕竟她曾经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不顾体面。
不过,现在都半个月过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平时脾气是挺大,也会使些小性子,他应该没料到她那天是来真的。
可能是她对“瑶”这个字过敏吧。
而且,夏瑶在人前温婉知性,背地里却不断给她发各种挑衅消息。
比如:
[你根本配不上陆卓。能有点儿自知之明吗?]
[小姑娘,他不过是玩玩你。]
[知道我们每次出差时都在干嘛吗?我们都住一间房。]
她在公司里比她高一级,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许心瞳也只能忍气吞声。
种种因素累积到一起,生日那天,他迟迟不来。
她等了他两个小时,结果在给领导送文件的路上碰到了他。
他竟然和夏瑶在一起。
许心瞳气得快要爆炸了,脱下高跟鞋就朝他砸了过去。
但他反应很快,侧身就躲过去了,回头时,眼中的愤怒溢于言表。可在看是她时,神色又怔松了。
气炸的许心瞳直接脱下另一只高跟鞋,再次狠狠砸到他身上:“陆卓,你太过分了!”
她当时真是被气坏了,不但打了陆卓,撸起袖子过去跟夏瑶缠斗在一起。
结果,陆卓当时还拉着她不让她打夏瑶,害得她被踹了两脚。
披头散发的她也没讨到什么好,等人群散去,那股气劲儿过去,才觉得委屈得不行。
“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陆卓本来还有点愧疚,看她这样,那一点儿愧疚都没了,只觉得她不可理喻,“我先送夏瑶去医院,你回头去跟人家道歉。”
他走了,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鞋子飞了,妆容花了,像个披头散发的小疯子。
寒风呼啸着吹在她身上,下刀子似的,也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冷。
她当时真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也许是命运吧,让她在那个孤独、彷徨、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了傅闻舟。
她当时一个人蹲在楼梯间哭,狼狈得犹如被抛弃的流浪小猫。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看了这样的她多久。他没有笑话她,而是绅士地递了张纸巾给她:“擦擦吧。”
男人眉眼柔和,第一眼并不像这个圈子里那些年轻子弟一样咄咄逼人。
可再温和也掩盖不了他将是他们公司集团顶层大BOSS的事实。
许心瞳不敢接,也不敢不接。
她垂着头,接过那纸巾时手都是抖的。
她想,她在领导心里的形象算是毁得彻底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刚刚撒泼打人的样子。
这是她和傅闻舟的第二次正式认识,竟然是这样的窘迫。
还不如第一次那场尴尬无言的相亲局呢。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陆卓,我们已经分手了。”许心瞳忍着酸楚说。
这曾经是他无数次分分合合时甩给她的话。
如今,她终于也回敬给了他。
陆卓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略皱了下眉,目光审度般掠过她。
许心瞳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她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忙不迭接通,快步走开。
“您在哪儿呢?”许心瞳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你往东走,看到货梯间了吗?往那个方向走,然后去台阶上,我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闻舟的语气里透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无奈。
“哦哦哦,好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许心瞳找了一大圈才发现,其实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
她只需要转身,就能发现他。
而她,像个瞎子一样兜了一大圈。
她连忙小跑着过去:“对不起,我刚刚有点事情,耽误了。”
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您什么时候来的啊?”这个角度,应该可以看到她和陆卓的争执吧?
许心瞳一颗心跳得很快,像被抓到了不正当的奸情似的。
“刚到。”傅闻舟道,神色未见波澜。
他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包,迈步,“走吧。”
许心瞳怔了一下,连忙跟上。
路上他又接到一个电话,站路边接通了。
司机将他那辆迈巴赫开到近前,见他在忙,没敢吱声,只下来恭敬地替许心瞳开后座车门。
许心瞳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回头迟疑地看向他。
“不去,跌份儿。”傅闻舟道。
那边人说一大通,他才不咸不淡地应一句,黑色的漆皮鞋缓缓踩过台阶地面,抬手径直拉大后座门,示意她上去。
傅闻舟是很典型的北方人长相,高大颀长,俊眉深目,侧面望去鼻梁很高,英挺的剑眉下嵌着一双勾人的凤眼,眼神却有些冷淡。
虽然他待她一直和颜悦色,似乎怎么样都不会生气,许心瞳莫名有点怕他,连忙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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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公路上行驶,沿途的景色退得极快。
偶尔有车灯滑过车厢,瞬息驱散车内的昏暗,流光一般。
傅闻舟约莫是在想事情,单手支在靠手上。
侧面望去,他轮廓硬朗,气质嶙峋,穿西裤的长腿很自然地交叠着,很是光风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