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生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城市,那是生她养她给她留下许多回忆的南方城市。她在外地逗留了六年,本硕连读中医药,在医学界极冷的一门学术。要不是高中发生的那件事,以她的成绩,本不该只能报冷门,更不会远赴北方,与家南辕北辙。
她一下飞机,便直奔A市的第四监区。如果不是父亲出狱,她定当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她打的到了第四监区,四处张望,也未见到一个人出来。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此时才早晨七点左右,想必不会那么早。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坐在监区门口,翘首企盼着。父亲原本是政府官员,贪污被抓,判了六年徒刑,那年她正好高三,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感慨万千,那年父亲被抓,母亲自杀,而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叶一生!”背后突然有人唤她。这声音……
她立即僵硬起来,背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还有踏实的踏步声。她眼一闭,万万想不到,方一来故居便遇上了她最不想遇见的故人。
她转身而笑:“好久不见,宋安辰!”
六年时光荏苒,儿时的他有一双干净通透的眼眸,还有连女人都羡慕的白皙皮肤,父亲总是笑他长得比女孩都好看。可不是,从幼稚园到高中,他那张祸水脸总让他烦不胜烦,情书满天飞,校草冠名一顶就是毕业。
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拥有令人羡慕的好皮肤,样子依旧清秀不已,书生气息满分。
宋安辰对她笑了笑,帮她拿起行李,对她道:“伯父今天早晨五点多就释放了,现在在我父亲家,我是来接你的。我想你懂,谁也不知道你的手机号。”
一生愣怔一下,随后道:“谢谢。”
宋安辰对她一笑,提着她的行李往后备箱里放。一生瞄了一眼车子,居然是宾利?她自嘲地笑了笑,跟着上了车。他这个竹马,早与她处在两个世界。她会为了便宜五毛钱的鸡蛋去排长达一个小时的队;她从来不去高档店里买衣服,穿得也只是地摊货;六年来的学费也是自己辛苦打工挣来的钱。一身的寒碜坐在宾利车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听说伯父今天早晨五点放出来,便来接他。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宋安辰一边开车,一边对她道,目光一直盯着前方。
一生略显尴尬地捋着额前的刘海:“爸爸出狱,我怎会不来?”她干笑两下。
宋安辰不再接话,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看似开车极其认真的样子。当开到一盏红灯下,他停了车,从一旁小匣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他打开车窗,对着车窗吐纳,英挺的侧脸看去,极其优雅而忧郁。
他学会了抽烟?一生有些惊讶。当年读书那会儿,班里有人开始学会抽烟,一生那时觉得会抽烟的男人很酷,宋安辰却不甚反感说:“吸烟有害健康,他们这是在慢性自杀,懂得健康长寿,就不该抽烟。”而一向懂得健康长寿的宋安辰却抽起烟来。
一缕烟飘入一生的鼻子里,她忍不住咳嗽几声,面对车外的宋安辰掐灭了烟头,转头看向她:“不好意思。”
此时红灯倒计时,宋安辰开始启动车子。
车上又开始了凝固般的安静,一生想缓解一下气氛,对宋安辰道:“你现在是什么工作?”
宋安辰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颤了一颤:“今年刚上医院实习。”
一生愣怔一下:“你考A医大了?”
“嗯。”宋安辰微微点头。一生顿时说不出话来,讪讪歪头看向别处,开始心不在焉。要不是高三那年发生那么多事,她这个从小认准A医大的人定会义无反顾地填报那所学校。虽她当年成绩也能上A医大,但她还是逃避地选择去了北方。
宋安辰的父亲宋正与一生的父亲叶天明是战友,一起分配到这个城市扎根,宋安辰的父亲当年是土地局局长,一生的父亲为国税局局长,两人一直是同起同步,两家的关系也一直如同一家。直到发生了贪污案,一生的父亲被抓,两家才断了联系。
宋安辰家境富裕,不是他父亲带给他的,而是他的母亲。他母亲与他父亲离异以后跟了老外,相当有钱又大方的法国男人。他父母离异之时,宋安辰刚上高一,本是要跟他母亲走,可一切出国手续办好后,他又变卦了。谁也不知这孩子想什么。
可偏偏一生知道。是她一直抓着宋安辰的手,叫他别走,求他留下来。宋安辰最见不得女生哭,不甚情愿地留了下来。
一生现在回想,总是感慨一些物是人非。彼时的他们,真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车停了下来,宋安辰侧身对一生道:“你先站在这等我,我把车停到车库里。”
一生点点头,下车看着他把车开走。她抬眼望去,依旧是这个老宅子,虽然硬件设施已翻修加新,只是这楼,还是当年那模样。
宋安辰走了过来,经过她身边:“走吧。”说罢自己便先行一步。
一生抿了抿嘴,苦笑跟了上去。上了三楼,一生不禁地看了看对面的那扇门,那是她曾经的家。宋安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房子一直空着。”
“啊?还没卖出去?”
“不知。”宋安辰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在客厅里聊天的两个中年男人纷纷顿住,望向门口。宋安辰探出头望向里面,笑道:“爸爸,伯父。”
叶天明微笑点头,目光看向宋安辰的身后,不禁愣了愣。一生从宋安辰身后走上前,微笑点头:“爸,伯父。”
“啊,一生!”宋正甚是喜悦,招招手:“来来,都六年没见到你了。”
一生走到宋正面前,宋正左右端详,转头对叶天明道:“我记得一生比安辰大三个月吧。”
“可不是,一生那会儿不常常以此为由欺诈安辰吗?”叶天明也乐呵呵起来。
“哎呀,两人都二十五,可我那小子看起来比一生大多了。”
“男生成熟些好。”
两位大人又天方夜谭,不知所云了。叶一生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宋安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手中的手机上。
她只好怏怏然坐在一旁,相当白痴地干坐着。
时钟滴答响着,从早上八点半一直熬到了中午十二点,两位大人才纷纷站了起来,叶一生重重呼出一口气,总算是完了。
“老叶,饿了吧,我们去喝几杯,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叶天明笑道:“不行啊,女儿在这等着呢。”
“哎呀,一生跟安辰肯定也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别打扰年轻人啦,走啦走。”说着便拉起叶天明出去,叶天明无计可施,只好转头对一生道:“你在这等我。”
“好。”一生勉强为自己牵出一抹微笑。待两人走后,一生颓败地耷拉肩膀,捏了捏额头,一副疲惫的样子。她目光转向宋安辰,一脸笑眯眯:“宋弟弟,不知这里有什么吃的没?”
宋安辰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叶一生,霍地站了起来,走进厨房。一生转头看向他清癯的身影,恍恍惚惚。他把打包好的炒年糕倒在碗里,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烧了些水,泡了一碗紫菜汤端了过来,“丢”在她面前,而后大剌剌地坐下,又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
一生虽是好奇他的手指一直按个不停到底是在干什么,但她还是憋住,独自吃起她心心念叨的炒年糕。
“你在这有地方住吗?”宋安辰突然问道。
一生眨巴一下眼,放下筷子,笑道:“来这之前在网上看了下房子租金价格,没找到合适的,不过找到一家合适的小旅馆,先带父亲在那暂住几天,再去找找合适的房子。”
宋安辰蹙眉:“手机号?”
“啊?我手机号是大学那边的,可是长途加漫游,我在这边的号过几天买。”
他直接把他的手机丢给她:“输进去。”
“可是长途加漫游……”一分钟七毛钱,她可承受不起,她身上的几千元是留着工作之前的活命钱,可不是用来这么挥霍的。
“我帮你交话费。”
一生眼睛亮了亮,有钱人就当慷慨解救下贫穷故人。
“不过我只交我所该支付的。”
“……”
宋安辰从不会让自己吃亏,一直都未变。还好,那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还有林若涵知。
在一生的世界里,她最不想提及的便是林若涵。这个女人好似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自她出现后,她一切的美好皆毁灭殆尽。
林若涵出现之始,是一生刚上高二的时候。林若涵是插班生,一个一进他们班便成为班花的气质公主。她天生的乌黑长发,好似黑色绸缎垂下,白里透红的皮肤,显得分外公主气质,最致命的便是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分外漂亮。
那时一生坐在宋安辰旁边,她用胳膊杵了杵他的手臂问:“觉得她漂亮吗?”
宋安辰当时在做数学题,他被一生干扰了,只好抬头看看插班生,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那种神情好似见了鬼一样。一生煞是纳闷,用胳膊再杵了一杵。
宋安辰道:“很漂亮。”
该不是太过漂亮,以为见到鬼了?一生这么想着,心里就不痛快了。
林若涵在台上大方地介绍,她是从首都归故乡的,擅长的是跳舞,上过电视获过奖,还会弹钢琴。一生越听她的介绍,就越闷闷的。这是出于女生天生具有的嫉妒,她什么也不会,除了爱吃,就是吃。学过几年画画,但也是东不成西不就,不像林若涵一样,钢琴过了六级,跳舞获了奖。
在那时,他们城市还没被开发,从首都来的人本来就新鲜,再加上又是多才多艺的美女,更是成了焦点。老师分配她坐在一生的后面,她个子高,足足比一生高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