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了惩罚我,天帝听从水神的提议,把我扔进了魔窟。
从魔窟爬出来后,我如所有人的愿,一步也不敢靠近天帝。
可后来,天帝却哭着问我,为什么不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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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身狼狈地从魔窟爬出来,瘫在地上。
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皮肉。
性命只靠法器里最后一丝仙力吊着。
司药殿众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曾经高高在上的天界战神,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仙使架着我,将我拖到了天帝书案前。
妙宁也款款而来,一袭云纱仙裙,美轮美奂。
天帝头也没抬,漠然问我:「想通了吗?」
我说:「想通了。
」
「想通了就好,今后莫要再行不义之事,也少吃些苦头。
」
他说着,搁下朱笔,这才抬眸看我。
他眼里闪过震惊,只有一瞬。
我浑身是伤地匍匐在地,竟只能分走他的一秒震惊。
他说:「这次罚得是稍微重了点。
不过能让你就此懂事,这苦头也算是没白吃。
」
「天帝说的是......小神甘愿领罚。
」
他愣了愣,似是因为没见过我这么乖巧。
他说:「同本君说话,倒也不必如此。
你须知,本君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
「小神......叩谢天帝。
」
他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罢了,妙宁,你带战神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吧。
」
两个仙使架着我,将我拖了出去,我拖行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血迹。
而妙宁长裙曳地,步履轻柔,美得不可方物。
仙使过去搀扶妙宁时,妙宁嘶了一声。
天帝立马关心:「妙宁,你怎么了?」
妙宁故意把手往袖子里藏,说:「没什么,战神在魔窟待了那么久,心中难免怨气重,她咬我一口也是应该的。
」
魔窟里她故意毁了我母亲留给我的发簪,我知道她出来必定会借机攀咬我,但我不后悔,我只恨没有一口咬死她。
天帝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看到那残忍的咬痕,瞬间勃然大怒:「颂寒!
看来不管吃什么苦头都改不了你恶毒的本性了!
「吩咐下去,不准任何医仙给战神看病!
把她关进天牢,让她反省!
」
我摇摇晃晃地跪下来,磕着头道:「小神......领罚。
」
*
对于只是关在天牢,不许药神给我治伤的惩罚。
妙宁很不满意。
所以她把饿了两百年的天狗,和我一起关在了笼子里。
我已经没有法力傍身,虽极力反抗,背上还是被狗撕走了一块肉。
我无力地靠在笼子边,看着天狗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那一块肉。
它再次扑向我时,我已经无力逃跑,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伸手挡在眼前。
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到来。
天狗死在了我面前。
笼子外,妙宁嘲弄地看着我:「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易吧?
「你失去的这一块肉,只是小小的惩戒。
「往后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呢,哈哈哈哈哈哈!
」
她的笑让我想起了魔窟里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
魔窟锁魔也锁仙。
任何人在里面都无法施展仙力。
我被那群小魔堵在角落。
他们把我从山底拖到山顶,要把我进献给他们的魔尊。
他们也是那样笑着。
在黑暗的环境里,此起彼伏地笑着扯我的头发。
我以为拖行和蹂躏已经足够磨砺意志。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非人的虐待等着我。
他们把我丢到了血池里。
血池的水洗练我的神脉,让我每一刻都痛不欲生。
痛到骨骼都在颤抖,浑身的筋络都被重新塑造了一般。
*
在天牢过了几天,天帝来看了我。
他穿着一身金色的云锦,戴着象征身份的冕旒,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妙宁同样高贵地跟在他的身边。
他们的神态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他们可真般配。
希源问我:「知道错了吗?」
我点点头:「知道了。
」
「错在哪里?」
「我不该推水神,之前也不该毁坏水神父母的遗物,更不该......更不该想做你的妻子。
」
希源愣了一下,问:「......什么?」
一看他的表情不对,我立马爬到了笼子边,抓着笼子祈求:「不对不对,我说得不对......求求你,别再把我送回去了!
求求你,天帝......求求你......」
他看着我,缓缓道:「只要你改正,你就还能做我的妻子,懂吗?」
我狠狠点头:「我都改!
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妙宁开心,别放狗吃我的肉,我做什么都行!
」
希源猛地回头,盯住了妙宁。
眼神里带着质问。
妙宁丝毫不慌,她走近蹲下,道:「魔窟里的魔吃你的肉了吗?颂寒姐姐别怕,你已经出来了,以后妙宁会保护你的。
好不好?」
我畏惧地看着她,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点了点头。
希源说:「颂寒,妙宁温柔待你,你却总做伤害她的事。
「你觉得这是一个未来的天后应有的品行吗?
「你也不要再装可怜了。
「在天界,你有法力傍身,根本不可能伤口久久不愈。
「你做出这副样子,莫不是想要诓骗我相信妙宁在害你?」
见我没有反应,他冷冷地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
他转身就走了,带着妙宁一起。
他已经习惯了妙宁在身边。
他们形影不离,就像当初的我总是缠在希源身边。
*
我父亲是战神,母亲是药神。
后来父亲和母亲都死于战场。
我一边受封天界公主,一边继承了我父亲的衣钵,披上战甲,守护天界和平。
为了嘉奖我的功绩,群臣力谏,立我为天后。
我不知道希源答应得是否勉强。
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模样好看,看着就赏心悦目。
我征战四方,给他带礼物回来。
他不怎么喜欢,只淡淡收下,不说什么感谢的话。
我和他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他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但能有一个人在身边陪伴,而且这个人属于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奢求其他。
但这个平衡却在妙宁来到天界的时候被打破了。
她是羽族遗孤,幼时曾做过天帝的伴读。
后来,羽族搬迁,她被接走。
过了几千年,羽族被灭族,她侥幸活了下来,来到了天界寻求庇护。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我披着满血铠甲奔向天宫,满心欢喜地想把我守护下来的天地指给天帝看。
可他并没看到我。
他站在百花园中,身边有一个漂亮的仙女,亲昵地嗅着他胸口别着的桃花。
我依稀记得,希源不爱簪花。
我曾想为他簪花,他却以太过女气而回绝。
现在看来,他原来不是不喜欢花,只是不喜欢为他簪花的人。
那也是我第一次和妙宁打照面。
她看着我身上的血迹,畏惧地躲在了希源身后,纤纤玉指捏着希源的衣角。
希源从来不爱与人触碰,连我也不能碰他的衣裳,可偏偏妙宁可以。
他说:「你怎么也不梳洗打扮一下就来了。
「顶着这副鬼样子出来吓人,成何体统?」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我可是刚从拼血拼杀的战场上下来,他一点也不关心我是否受伤,反而责怪我满身血腥脏污不堪,吓到了他的小姑娘。
妙宁小声道:「对不起啊,战神姐姐,我因为父母的离世,一直很害怕战争的味道。
「希源哥哥也是太紧张我了,你千万不要放心上。
」
她温柔小意,说话也轻声细语。
估计很难让人不喜欢。
最开始,连我也被她蒙骗了。
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她彻底改观。
她调换仙军军械,被我发现,我立马上报天帝。
希源看到我呈上的证据,不由分说罚了妙宁七七四十九道雷刑,将她关进了天牢。
可就在这时,我麾下一名老将夜舞,却冒死揭发了我。
他说,我苛待羽族遗兵,给他们最差的军械,让他们上战场。
他说,我假传天帝命令,以此招意图灭掉羽族所有遗兵。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骤然背叛,让我震惊之余,也百口莫辩。
不仅天帝相信了他的话,就连我麾下的许多士兵也没法不相信。
一时之间,我失去了兵心。
夜舞说,妙宁只是将羽族与仙族士兵的军械调换了。
而这些军械理应是一样的,不应该治妙宁的罪。
妙宁很快被接出天牢,住在天宫接受药神的悉心照料。
我承受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刑,被关在天牢整整一年。
一年后我被放出来,带伤再次奔赴远方战场。
临行前,希源说:「这一年我是不该把你忘了,但究其因果,是你犯错在前。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怨怼而不好好作战。
」
我说:「你想多了。
我出征只是为了以战止戈。
「这太平盛世,我是为了我死去的爹娘而守护。
」
我转身,对他已经毫无留恋。
我在天牢三百多天无人照料,日日夜夜生受雷刑洗髓般的后遗症。
他一句忘了,就想轻轻揭过。
可我从来都不是如此自甘下贱之人。
他对我无情,我对他也不会再留恋。
*
我携将战胜,重伤而返,身上还被夜舞下了不知名的毒。
从此我见不得彩光,否则就容易失控发狂,甚至走火入魔。
妙宁却偏偏为我送来了她父母的遗物,那是她给我的贺礼。
两幅珍贵的遗世巨作,画的分别是仙界和人间的朝云晚霞。
天帝知道我与妙宁不和,为了让妙宁的心意不被糟蹋。
他命人将两幅画挂在了我的正堂。
而我的正堂原本挂着的是我母亲的画像。
母亲的画像被扔在地上。
希源携着妙宁,站在一边欣赏新挂上的画,希源说:「这么珍贵的心意都给你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
我轻轻地走到他脚边,捡起母亲的画像,抱在怀里。
希源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妙宁父母的遗物,还抵不上你自己画的鬼画符了!
」
就在这时,妙宁腰间佩戴的铜镜反射阳光照在了那两幅画上。
我虽然一眼就看出了画上被人施了法。
可身体里克制已久的毒还是发作了。
我忍不了画上折射的彩光,猛地冲过去,撕毁了那两幅画。
就这样,我再次中了妙宁的计。
我被希源送进了魔窟。
他说,这都是为我好,言行规矩,我才配做他的天后。
别说从魔窟出来之后,进去之前,我也已经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可重伤的我,根本反抗不了希源的决定。
我被送进魔窟那天,希源,妙宁,夜舞,都站在原地看着我。
好像都在嘲笑我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
*
在天牢里生生熬了几天刻骨铭心的痛。
几天后,夜舞来了。
他把我放了出来。
他说:「魔族进犯,战争要开始了。
」
我了然,想必这就是希源把我从魔窟放出来的原因吧。
希源化形在我面前:「天族平安的责任落在你的肩上,颂寒,不要让我失望。
」
我跪在地上恭敬道:「小神不敢。
只是天帝,以我如今的法力恐怕难以应对......」
希源打断了我:「颂寒,战争不是儿戏,不要把你的情绪带到战争里。
「实话告诉你,魔族圣君已经逃出了魔窟。
「现如今的天界,除了你我,无人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
」
我刚张嘴:「可是......」
「够了!
颂寒,你已经变得很让我失望了,在这种大事上,我还是希望你能拎得清。
也不算枉费了你父母的一番教导。
」
他也配提起我的父母吗?
不过他这倒是提醒了我。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可以为我族千千万万的子民,战死沙场。
却绝不能死于同族小人的冤枉磋磨中。
想通了,我便道:「若颂寒不敌,会放出龙箭,到时候,还请天帝紧急支援。
」
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一个保障。
天帝自然地点了点头。
突然,他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舍得吗?」
「什么?」
「那枚龙箭,是你曾向我讨的定情信物。
你舍得就这样发出去吗?」
他说着,脸上漾出几分笑意。
他说:「颂寒,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我,战胜而返。
」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回来然后呢?
被妙宁陷害,被你误会,然后受更重的伤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人在无奈的时候总是会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