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葬礼和妹妹的婚礼在同一天。
她嫁给了我的男友宋彦，宾客满座。
我死在无人问津的出租屋，尸首发臭。
父亲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怒骂我有娘生没娘养。
哥哥在朋友圈嘲讽地发了一条。
「原来有些人也知道自己有愧于慕慕啊，连婚礼都不敢出现。
」
后妈拍了整个大家子的照片发给我，照片上有哥哥有爸爸，有妹妹有新郎，独独没有我。
「温馨的一家人，有些人就别想再插进来了。
」
他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想得到我的祝福，也不是为了想让我回去。
纯纯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家，不再会有我的位置了。
确实不会再有我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
……
我们家是重组家庭，从小我就知道，我是多余的那个。
后妈没来之前，我还有过几年好日子过，可当后妈拎着许慕踏入我家门之后，父亲遗留在我身上的，只有嫌弃。
哥哥是他的儿子，他自然重视着他。
许慕是他深爱之人的女儿，他自然珍爱着她。
哥哥和许慕，于他而言即是儿女双全。
我就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更别说我的出生令我妈难产而死。
他从美国出差回来，为哥哥带了最爱的漫威联名玩具，为妹妹拿了迪士尼公主同款衣裙。
哥哥和妹妹，都兴奋地拥在一起，朝着父亲亲吻，然后跑到一遍去拆这重要的礼物盒。
我期许地望着父亲。
可他略过了我，直直地走向后妈，为她递上了一颗纯银色的项链。
两人如胶似漆。
我泪流满面冲上去扯住父亲。
「爸爸，我呢？我呢？」
「我呢？为什么没有我的礼物。
」
于是他从后妈的身上起来，摁了摁我的头说道。
「小圆有没有听过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
」
「什么故事？」
「一位父亲要出去出差，临走之前询问他的三个孩子要不要他回来带一些礼物。
第一个孩子要了一个漂亮的小裙子，第二个小孩要了一个喜欢的玩具，但第三个小孩说，她要父亲出门时第一个碰到他头发的树叶。
」
于是父亲从口袋拿出了树叶。
他递给了我。
「小圆就像第三个小孩一样，非常爱父亲，所以从来不会向父亲要什么，一直都是父亲的乖宝宝，是不是啊。
」
我接过了树叶。
看着这被揉烂得像是随意一装的树叶。
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可在父亲夸我乖孩子的时候，开心极了。
于是我捧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树叶，路过穿了新裙子与哥哥一起玩玩具的许慕，即使被他们两个嘲讽，心里也暖暖的。
「你看她，把一个树叶当宝贝似的，可笑死了，父亲就是在糊弄她，根本就没有带礼物回来给她。
」
我不服气地冲她们吼道。
「你们不要胡说，这是今天碰到父亲的第一片树叶。
」
然后径直走进了我那拥挤昏暗的小房间，仿佛和明堂宽大的客厅格格不入的小房间，在暗得看不太清的书桌上打开日记本。
凑近到几乎贴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句
「今天爸爸送给我了第一个碰到他的叶子，他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不太懂，但爸爸真好。
」
*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
也意识到在这个家庭里，我是多余的那一个。
我不再像小的时候，去和父母索要什么，在许慕和哥哥围着他撒娇的时候，我总是沉默的那一个。
沉默，沉默，一直沉默到死去。
我的灵魂飘到了礼堂。
我看到礼堂宾客席的中央，爸爸一直拨打着我的电话，焦急地来回踱步。
我始终没有接通。
父亲这焦急不是因为担心我。
而是担心许慕。
「爸爸……算了吧，姐姐不愿意露面，我们也不能为难她，可能……可能她就是不喜欢我把，她从小就不喜欢我。
」
许慕接过了宋彦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部似有若无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父亲的肩。
她不安慰还好。
一安慰，父亲心里的火马上就蹿起来了。
「许圆圆是什么意思？家里出了她一个真是祸害遗千年，小慕大喜的日子都不来，我们一家人多久没有这样好好聚在一起了？每次都是她。
」
父亲气得把手机扔到了桌上，哥哥许清走了过来，父子俩做作地拍了拍肩，许清说道。
「她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你可是第一次认识她啊？」
「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崽。
」
我站在他们的中间。
突然感到脸上凉凉的泪。
原来变成魂魄，也会感到痛吗？也会流泪吗？
有娘生没娘养，在后妈来后，父亲总是这么骂我。
父亲给许慕和哥哥都买了睡觉抱着的玩偶，可我没有，我也不敢要，我在半夜跑回母亲以前住的那个已经尘封积灰的房间，将那小熊玩偶从房间拽出，给它好好洗了个澡。
它曾是母亲在生我之前买的。
给我准备的礼物。
可没等她送给我，她就死了。
母亲死了，它被丢下了，我也被丢下了。
从今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可是许慕不愿意。
她看到小熊第一眼，就叫嚷着喜欢它，必须得到它。
我不同意。
她就跟我撕抢，我把小熊牢牢地抱在怀中，许慕抢不过，就拿起剪刀边抢边剪，甚至连我也被她划了好几刀。
最后我只抱着一地的玩偶碎片。
崩溃地跑去找父亲。
可父亲只看到许慕凌乱的头发。
他说。
「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妹妹想要什么你让给她不就行了吗？哪有一点当姐姐的模样。
」
*
「别生气了爸，你血压不好，别动了气把自己气出问题了。
」
许清扶着父亲坐了下来，他点开了朋友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原来有些人自己也知道自己有愧于慕慕啊，连婚礼都不敢露面，真是好笑。
」
下面的评论一个接一个附和上来。
「她都不敢出现在许慕的婚礼上啊？也难怪，毕竟她是一个连妹夫都抢的人。
」
「还为了一个男的对自己亲妹妹大相处手，真是没一点亲情和羞耻心。
」
「哈哈，许圆圆不来怕不是怕自己一气之下抢亲吧？也像那没教养的女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
我的灵魂飘在哥哥的身边，看他一个个赞许那些辱骂我的言论，痛得动弹不得。
宋彦是和我长跑五年的男友。
可当许慕第一次见到他后，立刻就爱上了他。
「姐姐，宋彦简直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型，你能不能把他送给我。
」
当她问出这句话时，我简直觉得晴天霹雳。
送给她？
把人当玩偶呢？这也是能送的。
何况她喜欢的向来不是那种肌肉喷欲而出的肌肉男吗？什么时候对宋彦这一类戴着眼睛的清冷禁欲理科生感兴趣了？
怕是因为宋彦是我的男友吧？
只要是我的东西，她都想要抢走。
她费尽手段，接近他吸引他，宋彦一开始还和我保证得好好的，可也在许慕的渐渐攻势之下，慢慢地沉溺在她的温故乡中。
抛掉了我。
当我发现的时候，他们早就厮混在一张床上了。
气得我当场就朝着宋彦攻击。
许慕在拽我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撞到摔在了地上，在腰侧落下一大片淤青。
于是她逢人就说，是我为了宋彦对她动手，连亲情都罔顾，简直没有良心。
而在她口中，她和宋彦早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是我不要脸，第三者插足进来，还妄想勾引宋彦。
结果因为被宋彦拒绝，情绪崩溃接受不了，这才发了疯。
加上我的家人本就爱把我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播给四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那个恶臭的插足者。
因为我和亲戚们接触不多，也没有人知道我和宋算早早就在一起。
我就这么被订在了耻辱柱上。
而现在。
「许圆圆不来也更好，她来了反而让人觉得恶心。
」
宋彦在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
从休息间走了出来，安慰着我哥。
我看着这个我曾经爱了五年的男人，和他说出这么让人呕吐的话，整个人都难受地发指。
许慕也围到了我哥旁边。
父亲也走了过去。
连接待中的母亲，也围了过去。
他们五个人站在一起，还真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的灵魂飘在一旁。
实体的时候从没有融进去。
现在变成灵体了，更别想融进去了。
我看着我正在消散的手臂。
看来我也快要转世离开了。
上天让我以这种方式在人间多留一会，是为什么呢？
*
后妈拉着一大家子人，美美地拍了一张照，虽然每个人都在说我不来可真够遗憾，可脸上的笑容，却从没有消失过。
「我们这才是真的一家人嘛。
」
后妈赞许地看着照片，转手就发到了朋友圈里，幸福的四口人从此以后要变成五口人了。
「有些人最好就别过来碍眼。
」
「可是……可是也不要这么说吧，毕竟圆圆也算是我的姐姐。
」
在他们嘲讽完我后，许慕又佯装多么珍视我地站出来「认证」我的身份了。
「啊，小慕，她那种人，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认为她是你的姐姐。
」
宋彦把许慕搂进了怀中，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是啊，你作为妹妹想要她一个祝福她都不愿给，你居然还把她当做姐姐，小慕啊，你还是快点收拾收拾等等会上台吧。
」
许慕难过的模样不假。
毕竟她惯会演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