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九年的离开

第一章

收到妈妈的来信时，我刚被团长男友罚着割了一整个农场的麦子。

双手被磨出的血泡几乎拿不稳拿一张薄薄的纸。

妈妈来信说，若我一个月后还不能带着团长男友回去见他们。

就安排我和他们选定的对象结婚。

回城的名额，也给我安排好了。

我收起信件，爬起来回信。

团长男友却这时走了进来，看到信上的结婚二字，眉心微皱。

“结婚？都说了，农场富裕之前，我不会和你结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可我没说，我同意结婚的对象，不是他。

1

陆骁霆训斥我的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女声。

“好了，农场里还有那么多活要做。”

“你们就别在这里谈情说爱了。”

看到来人，陆骁霆的目光突然从狠厉化为了柔情。

“你才值完夜班，也不多休息一下，怎么跑到这来了？”

他的语气宠溺，揽着女人的肩膀将女人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处罚她的，我总得来看看。”

女人嘴角勾着浅笑，身上一袭绿色军装干练。

可她看着我满手的血泡，和脸上的泪痕，似乎并不满意。

“才干了这么点活就哭？”

“我每天晚上值夜班的时候，还有狼叫，都没有哭过。”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娇气。”

她说的大言不惭。

若不是我那天去给陆骁霆送饭，亲眼看到了他们在农场做些什么。

我也以为，她是个英勇无敌的女战士。

也正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做的腌臜事。

齐媛估计把农场失火的事栽赃嫁祸给我。

陆骁霆对她无比信任，真以为是我将火种带进了农场。

所以处罚我，收了一整个农场的麦子。

不仅如此，他们还叫来整个农场的人围观我的受罚。

几乎是将我的尊严，狠狠践踏在脚下。

我的眼泪流干，心底的痛楚，也早就化为了泡影。

我原本可以好好留在城里继续读书工作。

可为了陆骁霆，我不惜放弃城里的机会，随他一起下乡到了农场。

我爱他，所以我做好了和他吃苦的准备。

刚到农场那年，我们住在漏风的房子里。

陆骁霆将所有的衣服和被子都裹在我身上，生怕我会冻着。

而他却顶着高烧依旧下地干活，只为了早点带我过上好的生活。

而他也确实争气，短短三年就升到了团长的位置。

我们搬进了家属院，有了自己的厨房和卫生间。

再也不用过风水雨淋的日子。

我还在院子的西头种了一株红梅，因为红梅是我们爱情的象征。

初认识陆骁霆那年，他一无所有。

只折了一只红梅给我，对我说，

红梅在寒冬腊月也能盛开，象征着他对我的爱永远不会凋零。

可如今，凛冬未至，他对我的爱却已经凋零了。

齐媛调来农场的第二年，他就以避嫌为由，将我从原本的文工团领舞，

降为了农场的普通女工。

而我们原定回家订婚的日子，也一拖再拖。

如今，我们相爱的第九年，也是我爱他的最后一天。

陆骁霆，今日之后，我再也不爱你。

2

第二天一早，我去邮局给妈妈寄去了回信。

信上还沾了我手指的血迹。

我废了好几张信纸，都没能避免手上的鲜血流到纸上。

可陆骁霆留给我的信纸有限，我只能这样将血迹斑斑的书信寄给了妈妈。

因为手指的疼痛，我无法骑车回到农场。

只能走了半天的路，才从县城到了农场。

可我刚进门，就被陆骁霆指着鼻子一顿训斥：

“你去哪了？半天都不见人！”

“刚罚了你收了整个农场的麦子，是还嫌我罚的不够吗？”

“我看农场的规章制度，你是都当耳旁风了！”

他训着，齐媛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起来：

“人家应慈是高材生，难免有些知识分子的傲气，也可以理解。”

听到她的话，陆骁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知识分子！

现在讲究劳动最光荣，知道吗！”

我看着他们这处双簧唱的好。

默默承受了所有讽刺。

将自己的背包放下，轻声说着：

“我去县里给我妈妈回信了。

回来的时候没有车，只能走着回来。”

“耽误了时间，对不起，陆团长，齐队长。”

听到我口中的称谓，陆骁霆忽然顿了一下。

扬起的手指也缓缓放下，转而给我接了杯水递过来道：

“你不早说？我和阿媛今天去县里办事，早知道就顺道把你捎回来了。”

顺道办事？

他明明是去提交调往总部的申请。

而申请上配偶的名字，写的，却不是我。

如果不是我回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了办事处的同志。

这件事，我还毫不知情。

陆骁霆，原来，你这样厌恶我。

厌恶我到想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另一个女人，更将所有的苦难，都留给我。

不过好在，我用了自己的积蓄，找邮局的同志寄了加急的信件。

想来，妈妈看到信后，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城了。

届时，我将和他，再无瓜葛。

这天，陆骁霆不知道是不是对我产生了愧疚。

还是快到农闲了的时候，农场的活确实不多了。

他居然给我放了半天假，让我回家休息。

而我，却没有回我们的家属院。

只是住在农场的临时休息室里，一个人煮了碗面。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以往，我生日的时候，陆骁霆都会给我煮一碗长寿面。

穷的时候，面条只有几根。

后来条件好了，他还会特意去城里，给我买一个裱花蛋糕。

但今年，应该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一个人默默吃着清水煮的面条。

入夜后，休息室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披上外衣前去开门。

却看到陆骁霆捧着一小块蛋糕站到了我的面前。

粉色的奶油裱花上，有一颗小小的樱桃。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那颗樱桃，他每次都会特意把这颗樱桃留给我。

我的心头忽然颤抖，看向陆骁霆正向开口。

却听到他说：

“今天是阿媛的生日，她不喜欢樱桃蛋糕，扔了也可惜，干脆拿来给你尝尝。”

短短两句话，打碎了我所有的骄傲。

我知道陆骁霆不爱我了。

知道他心里只有齐媛一个女人。

可我看到蛋糕的那刻，还是忍不住告诉自己。

九年的相恋，他对我总归是有一点情分的。

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现在，我就像话剧里的小丑。

可笑又可怜。

3

盯着那块蛋糕看了很久，我的心头终于无悲也无喜了。

“谢谢陆团长和齐队长的蛋糕。”

我微笑着看着他，将蛋糕接过来说：

“最近的夜班，我替齐队长值了吧。”

“她身体不好，就让她在咱们家好好休息吧。”

也许是我的大度过于反常，陆骁霆看向我的眼睛里露出了错愕。

“你最近工作也很辛苦，还是回家住吧。”

“夜班我叫别人值。”

陆骁霆对我的语气，开始有些讨好。

可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回家的。

我若是回家了，岂不是打扰了他们的好事？

我摇摇头，回绝道：

“不用了，你和齐队长就要走了，想必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一语戳穿了他瞒着我调往总部的事。

陆骁霆的眼神里带着慌乱，紧忙安抚我道：

“应慈，齐媛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只是想先把她带过去。”

“再接你过来。”

他以为我不知道，家属去往总部的名额只有一个。

齐媛去了，我就永远都去不了了。

我看着他如今的这副嘴脸，觉得可笑。

九年，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九年，到底爱了一个怎样的人？

记忆中，那个鲜活的少年，好像越来越模糊。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和他掰扯这件事。

只告诉他：

“快回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陆骁霆的双手，忽然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有些着急的想和我说些什么。

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夜里风大，你自己加床被子。”

他临走前，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只留下了这句。

我嗯了声，没做其他任何回应。

他的关心、他的漠视，在我眼里再泛不起任何波澜。

一连几天，我都在躲着陆骁霆和齐媛。

可他不知道怎么了，不是偶尔给我递来水喝。

就是把饭盒里的红烧肉，夹到了我的碗里。

就连农场女工梦寐以求的稀缺布票，他都破例多给了我几张。

我冷眼看着他的殷勤。

只当他是对留我一个人在农场的愧疚。

这天，县里的邮递员骑着车在麦田里大喊着我的名字：

“傅应慈！

傅应慈！

你的信！”

我擦擦自己手上的灰尘，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想去接自己的信。

陆骁霆不知道何时出现，拦住了邮递员说：

“给我吧，这是我未婚妻的信。”

等我我冲到他们面前时，陆骁霆正要打开我的信封。

我的心紧张的要跃出心房。

就在我不知道要如何阻止陆骁霆时，邮递员一把夺过来我的信说：

“这信上盖了总部的邮戳，只能本人签收，您不能看。”

我长舒了一口气，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

将信件接过，感谢了邮递员。

陆骁霆的脸色有些难看，故意颐指气使的对邮递员说：

“过几天，我总部的调令就下来了。”

“你可仔细着点，别给我弄丢了，不然，要你好看。”

我听着耳畔他的聒噪。

快速浏览着妈妈信上的内容。

里面除了我回家结婚的事情外。

还有一句：

【你的未婚夫在总部查到，陆骁霆调任总部的事，被上面拒绝了。

】

4

原来，妈妈早有先见之明。

怕我的信件会被陆骁霆从中拦截。

所以特意拜托，在总部任职的未婚夫，帮她寄了这封信。

而未婚夫，也在总部的会议上听到。

总部最近在严抓作风问题。

像陆骁霆这种，带着别人的老婆孩子赴任的事，在总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曾经从农场调上去的同志都知道。

我才是陆骁霆的未婚妻。

他们纷纷反对陆骁霆的行为。

总部一看，干脆，让他继续待在农场了。

撤销他申请的指示明天就到。

而妈妈给我定的回城车票，也是明天。

看陆骁霆还揪着那个邮递员不放。

我过去拦了下，对他说：

“送我回家一趟吧，我要拿点东西。”

听到我要回家，陆骁霆忽然喜出望外。

不再数落邮递员，带着我去坐了农场的卡车。

这辆卡车，只有他能开。

可我坐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卡车的副驾上，却落了一个红色发卡。

我知道，那是齐媛的。

我什么都没说，跟着陆骁霆回了家属院。

原本该绽放的红梅花，已经枯萎的只剩干枝。

留不住的，总共是留不住。

我收回眼神，走向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几件衣物和全部的证件。

其余的，陆骁霆给我的一切，我都没有带走。

看到我收拾行李，陆骁霆忽然紧张起来：

“你，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我的语气平静道：

“妈妈刚才来信，叫我回去一趟。”

“前段时间，我已经和农场请好了探亲假，手续是齐全的。”

看到我公事公办的样子，陆骁霆支支吾吾道：

“应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下次你回家提前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也好，把咱们的婚事定下来。”

我和他的婚事？

事到如今，他还觉得我会嫁给他？

是啊，毕竟我放弃了那么多，只为了和他在一起。

又怎么会轻易离开他呢？

可是，再多的爱一旦被失望冲击久了，也会溃散。

如今，我对他，只有恨，只有怨，再也没有爱了。

我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

陆骁霆追出来，拉住我的手，好像一旦放手，就会失去他最珍视的东西。

“应慈，既然明天就走了，不如在家住一晚吧，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

想到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我没有拒绝他。

第二天一早，陆骁霆还是开着那辆卡车送我去了火车站。

想到我这一路上肯定会口干舌燥，他特意跑去旁边的水果摊，说要给我买些水果。

我拦都拦不住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眼看检票的人越来越多，我提前站在队伍中，排起队来。

可我刚站了不多会儿，忽然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高大男人走到我的面前，朝我敬了个礼。

与此同时，我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激动的男声：

“应慈！

你！”

可我没有听清那个人的话，只听到我面前的男人说：

“傅应慈同志吗？你好，我是你的未婚夫。”

“你的母亲叫我来接你回城。”

男人的话顺着四周的喧嚣传入了陆霆骁的耳中。

他能听清男人口中的每个字，却无法将这些词语连成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张口想要再次唤出我的名字。

却见我将手掌放入了男人的掌心，轰的一声，陆骁霆怀中的水果应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