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在村中家家户户间或传出的鸡鸣声中渐渐散去,朝阳初升,整个村子慢慢醒了过来。
这是1963年8月24日,农历七月初六的安城城郊古家村生产大队。如同往常一样平常而又忙碌的一天即将展开,公社的队员们将在这片好不容易恢复生机的土地上耕种,为填饱肚子辛苦的赚取公分。
地处华国西北的古家村四季分明,在这夏末的早晨,未被污染的空气透出点清凉之感,村子外围的山里慢慢恢复绿色。一切都显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刨除劳作的压力来看,环境竟是十分宜人的。
距离村子中心较远的山脚下,有一户看上去就很是气派的人家。
青砖红瓦的房子足有有两排,每排各有主厢五间屋子。兼之两排屋子又由两间廊房相连,划分出了前中后三个院子,整个房屋外面还垒了整齐的院墙,给人的感觉就是宽敞和齐整。
村子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青砖大瓦房,但这房子明显是新盖的。也就是在农村,家家户户房子都比较大,不然这样的房子放到这个年代确实有被有心人抓去说道说道的可能。
不过对于房子的主人古家人来说,这种担心却可以免去了。
“老大媳妇,准备准备,我把手上的活交代给你,半下午的我就要去老三那看你三弟妹了。唉,也不知道我这大孙女儿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个听上去就十分有精气神的中老年妇女的声音打破了古家小院的宁静。
这声音的主人是这古家小院儿的当家女主人——毕芳春毕老太太。
说是老太太,她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四岁上下,不过在这个年代她这个年龄加上她还有好几个孙子,被称为老太太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接着便听到她口中的老大媳妇陈红春说:“知道了,妈,我这儿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明天这孩子也起床拾掇好了,一会我带着他去再打一波猪草,这几天的也就够了。至于三弟妹那,您也别着急,明儿个就是七夕了,说不得明儿您的大孙女儿就随着那王母娘娘画的鹊桥下凡来看您呐!”
老大媳妇陈红春的话音一落,便见她婆婆毕老太太严肃了一张脸。她瞬间反应过来现在是新中国了,不能再讲这些封建传说了。她讪讪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冲着毕老太太嘿呼一笑,想把这茬给混过去。
老太太倒不是那刻薄的人,只提醒她注意把握分寸,便走到后院去打扫鸡圈和捡鸡蛋去了。
这两天是她三儿媳的预产期,家里养着八只母鸡,就是为着能多捡鸡蛋给孩子们补充营养,还有给儿媳妇们生孩子坐月子补养用的。
如今她已经攒了五十多个鸡蛋了,准备今天下午就都带着去城里小儿子家,留着给三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吃。
老太太有三个儿子儿媳妇,她这把鸡蛋攒起来给儿媳妇坐月子的做法一贯就有,倒不存在偏心不偏心一说。只是这次老太太带去给三儿媳妇坐月子的东西除了数量较往常多出许多的鸡蛋外,还有年下用布票、棉花票,拖她在百货公司上班的小女儿给买的新细棉布和新棉花,加上之前攒下的麦乳精一罐,两包红糖和一布兜大米。
要知道这么些东西在这个年月,尤其是那三年才过去不久的现在,算是十分难得的了。而老太太之所以肯舍得拿出这么多东西,除了她本身就是个大方和善的婆婆的原因外,就是从三儿媳怀这一胎开始,无论是她自己做梦梦到还是村里有经验的妇人看到,亦或是她那在省城大医院做妇产科主任的亲家母的判断,都说这一胎是个女孩儿。
要说生孩子这事儿吧,是男是女都有可能的事情。但老太太自己生了三儿两女,个个养大成人十分不易。儿女们现都成家立业,生活顺遂,老太太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儿女们孙子外孙的也给她生出了许多,却偏偏没有一家生个姑娘出来的。
这老理儿到哪里都不错,物以稀为贵。老太太和古老爷子都是干革命工作的,本来那点与生俱来受环境影响的重男轻女思想早都在后期被改造的差不多了,对待自己的子女也都是个个重视,一视同仁的尽力培养的。这到了下一代,自然是看多了孙子就想要孙女的。尤其还是在接连有了五个孙子和三个外孙后,这对娇娇软软不带把儿的孙女的渴望就被推到了极致。这才导致了这三儿媳妇的第三胎因着种种迹象表明可能是孙女儿后,老太太这过激的反应的。而对老太太这翻出家底儿的行为视若无睹摆明放纵的古老头,其渴盼之心也就不用多言了。
不光是家里的大长辈,就是家里的儿子闺女和孙子们也都盼着能有个侄女/外甥女/妹妹的,出来能给他们玩儿呢。看看你这家的大嫂陈红春,如今都能毫无怨言的接手婆婆的活计,让她去省城给弟妹做月子,这也与她自己也盼着个女娃儿出生的心理是分不开的。
说起这古家一家子,这姓听着有些少,但在这古家村生产大队可是两大姓之一。另一个大姓为陈,如今这生产队的队长就是陈家人。
两姓在这村里都是大姓,只是历史上古姓人家较为富裕且是坐地户,占得较高的话语权。而陈姓原人数较少,是后来接收了许多同姓逃难来的人,慢慢人才多了起来。因而这村子便叫做古家村。
新中国成立后,各种改造接踵而至,这村子改为公社生产队的。选举队长时,古姓人因成分问题也就退了一射之地,如今古家村生产大队的队长便由陈姓的陈喜来来担任,而古家的大儿媳妇正是这陈队长家的大女儿。
能跟队长家结亲,也变相说明了老古家也不是那普通的庄户人家。
古家老爷子名叫古平川,1905年生,古家村人。小时家贫,父母过世早,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和哥哥弟弟们吃着百家饭长大。后来参加革命,少时离家,一路跟着组织,扛过枪打过仗,在部队里学了一身的本事。也是在部队里,结识了革命战友毕芳春同志,二人结为夫妻,在部队上一路拼搏奋斗。眼看着革命胜利,新中国建立,儿女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夫妻二人一商量,决定退休归田,这才回到了古家村。
当年从村子里出去参加革命的青年不在少数,但能活下来的已是极少,做到古老爷子古平川这样副团级干部,还主动申请退休回村的更是少之又少。于是古老爷子在村中的地位便格外不同。村子里给划了宽裕的宅基地和自留地,老爷子用自己的积蓄盖了这气派的青砖大瓦房,作为自己和老伴的养老之所。
而古老爷子的革命战友,毕芳春同志,也不简单。作为烈士遗孤,她出生没多久就成了孤儿。她算是被组织养大的。在部队里学了文化,跟着部队的军医学了些医术,后来又做了妇女主任的工作。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不放下革命工作的同时还把子女们个个都养大成人,可谓当代女同志的模范了。
这样为革命事业奉献了大半生的老前辈,回乡养老住的院子虽然盖得大了点,但因为村里靠近中心位置的宅基地基本已经划满了,只能到偏山脚下的地方,因此这划得大了点,盖得大了点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毕竟这一大家子加上孙辈们聚在一起,没有这么大的房子也安排不下。
二老回到古家村后,尽管有退休干部的双份津贴,子女们也会有孝敬。但古老爷子坚持发挥余热,就接手里村里训练民兵和队里放羊的工作。初时生产队长等人还劝,觉得劳动革命前辈干这放羊的活计不合适。但在老爷子的坚持和老太太劝说可以锻炼身体的缘故之后,便以给老爷子算公分的条件下达成协定,让老人家接手这活儿了。
而毕老太太,由于文化水平高也懂医术,便成为队里扫盲班的老师和生产队的赤脚大夫了,当然也是算公分的。
二老就这么在古家村利用自身所学展开了二次事业。由于他们的工作都不是十分定时定点的,也就有空闲的时间养养猪喂喂鸡,种种自留地里的菜。因着二老每月有补贴,且年纪毕竟上来了,对吃食的要求不多。所以这些东西大多给了子女孙辈,也算是帮着在城里住的儿女孙子们改善改善伙食了。
儿女们也都孝顺,每个周末或是半个月的会回来探望老人,在家里的大房子里舒展舒展身体,祖孙三代团聚团聚,尽享天伦之乐。
二老这生活也确实令这村里大多数人羡慕不已。但这也是人家自己用命拼来的,儿女们也懂事孝顺,谁也说不出个歪话。也就只能跟老太太老爷子叨叨两句自家孙女太多来刺刺老两口了。
这眼看着被毕老太太唠叨了大半年的她的金孙女就要生了,虽然村里大多数人迎合着老太太说这会是个女孩,但说实话也有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觉得这古家阳盛阴衰的风气估计还得持续下去。毕竟这老头老太太盼了这么多年,陆陆续续的有了八个带把儿的孙子了也没来个女娃娃。
这男丁多,搁这个年代放到哪家都是让人羡慕的,单这一水儿的男娃娃排开,就足够让村子里那些结婚多年没生出儿子的妇女们,和盼孙子的婆婆们眼红不已了,一个个的恨不能自家哪天能多点毕老太太这孙子太多的烦恼呢。
眼看着这被赋予最大可能是女孩期望的古家第九个孙辈就要生了,有那好事儿的甚至打起了赌猜测男女。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众闲的没事讨论人家家生孙子还是孙女儿的八卦议论中,众人都有那共同的认识,那就是这要是老三媳妇这一胎真是个女娃儿,那这孩子真真是会投胎,掉进福窝里了。
且不论老两口的本事,就人家古家老三两口子,包括人家那些个伯伯姑姑的,哪个都是有正式工作的城里人。在这个一个工人就能养活一大家子的年代,这老古家子女们各个吃公家饭端铁饭碗,就这一点,就足以让村里人无比羡慕和感到难以企及的了。当然也能从中看出,人家古老爷子虽然退了,但也是把孩子们都培养出来,安排的明明白白了才功成身退了的。这么多正式工家里孙辈就这么一个女娃娃,那可不得好好宠着,那吃的穿的能差了,人家这孩子一出生就比咱这村子里多数孩子要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