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势汹汹,整个江城笼罩在雪雾之中。
微弱的晨曦穿透窗帘缝隙,溜进温暖的卧室,悄然爬上欧式雕花大床,停在一条雪白纤细的大长腿上。
大长腿的主人像是在逃避什么,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双眉紧蹙。
“该起了。”
男人温润沉静的声音,再次于昏暗的卧室里响起。
明娆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随着动作,米白色吊带睡裙缓缓卷起,半掩在被子下的腰肢纤细柔软,冷白细腻的肌肤恍人心神。
她困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江小慎,再让我睡会儿,再十分钟……”
江慎默了两秒:“这句话十分钟前你已经说过了。”
“……五分钟。”
明、江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江慎的脾性明娆再清楚不过,哪怕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这人有多好说话:“拜托……”
没想到一向好打发的江慎,这次居然转了性。
“拜托也没用,起床。”
男人声音慢条斯理,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干净温和,却透着无形的压迫。
明娆眼睫轻颤两下。
这要换做旁人,早乖乖醒来,可她从小被娇宠着长大,性子跳脱不羁,压根不怕。
“江大帅比。”
“江大才子。”
“江慕辞老师。”
“沈络跟何知遇算什么,在我心目中,你才是真正的音乐才子……真的,就五分钟。”
“哥────”
“……”
五分钟后。
男人温和的嗓音再度透过手机响起:“乖宝。”
“时间到了。”
“别喊我小名!”
猝然听见久违的羞耻小名,明娆耳根一烫,终于惊恐地睁开眼。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彼此间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再加上江慎从十一岁开始就寄住在明家,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实际上却比亲兄妹还要亲。
他可太知道怎么治她了,也不怕她翻脸。
明娆又羞又恼,在被窝里左拱右拱,干脆耍起赖来:“我才回国,时差还没调整好,你不能这么残忍……再三分钟就好。”
“。”
江慎涵养极好,没有戳破她虚假不实的卖惨,只是淡淡嗯了声:“知道了,你睡。”
这几年明娆的确一直在国外工作。
后来因为公司的企业文化跟她的设计理念不合,最终决定回国创业,而当时跟她一样毕业后就待在纽约,专心从事音乐创作的江慎,恰好也被江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
江家爷爷是真的狠,明娆还记得他们一起回国时,江慎身边最少跟了十来个保镖。
不过这都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她的时差早就调整过来。
明娆心想,这个理由下次不能再用了,就听到江慎不紧不慢地说:“我再跟顾二少说,今天的寿宴你临时有事去不了,让他另寻女伴。”
“……什么?”
让谁另寻女伴?
明娆迷迷瞪瞪睁开眼:“等等──”
“噔噔!”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跟着一亮,将近十个小时的语音通话就此结束。
偌大的卧室重新回归寂静。
“……”
明娆瞬间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用力摁下回拨键。
电话接通,江慎嗓音一贯温和含笑:“怎么了?不是还要再睡三分钟?”
“醒了!”
明娆飞快地跳下床,冲进洗手间:“醒了醒了!”
她放好手机,按下免提,这才听清楚他那边有多吵,不止人声鼎沸,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广播的声音。
在哪儿啊这是?
明娆没多问,拿起漱口杯扭开水龙头装水。
水声哗啦啦响,她语速飞快:“你还没打电话吧?啊?我告诉你啊江小慎,你要是敢跟我顾妄哥哥胡说八道,以后你喜欢上哪个姑娘想追人家,别指望我帮你出主意。”
电话那头的江慎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原本吵杂的人声都消失了,只余他轻浅克制的呼吸声。
明娆放下装满水的漱口杯,拿起牙刷挤牙膏。
牙膏快见底了,不好挤,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刷上牙。
没想到江慎那边居然还是静悄悄的。
怎么不说话了?
明娆精致的眉拧成一团。
见屏幕上通话没断,她含着满嘴泡沫嘟囔出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江慎?”
他才从鼻腔哼出一声含糊的笑,打破沉默:“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我并不需要你帮忙出主意。”
“嗯???”
“如果我没记错,从小到大,负责帮忙出主意追人的……一直都是我。”
许是自幼病弱的关系,江慎说起话来永远和风细雨,如春日暖阳,温柔淡然,谁听着都舒服,但明娆知道,这人绝对是在嘲笑她!
她吐掉口中的牙膏泡沫,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儿?你是帮我出了不少主意,但是我一次也没有成功好吗!”
“可你几个堂哥都成功了。”
“……”
“与森哥去年求婚成功时,你还夸我厉害。”
“…………”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再继续下去,又得重新回忆一遍那些气死人的黑历史。
“再见!”
明娆咬着牙刷,面无表情地结束通话,并且单方面决定跟江慎绝交三天。
洗漱完毕,她随手套了件长裤,拉开房门下楼,走没几步,便隐隐约约听见楼下传来交谈声。
明娆脚步微顿。
谁在楼下?
许女士还在国外出差,不可能是她。
江慎?
也不可能,他一回国就被江爷爷绑在身边,手把手教着管理公司,这会子人还在北城。
明娆迟疑了下,放轻脚步来到楼梯转角,悄然探头。
只见装潢典雅的客厅里,保姆阿姨略显局促地站在沙发旁,轻声跟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着什么。
男人身着非常正式的三件套西装,剪裁得体,笔挺考究,凛然不可犯。他的坐姿却相当惬意,双手优雅交叠身前,长腿从容地舒展着,随性又慵懒。
明娆愕然瞪大眼,下意识后退一步。
像是察觉到她的动静,男人散漫地撩起眼皮。
这人不愧是江城出了名的矜贵公子哥,长得实在好看,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不笑都像在笑,温柔中透着蛊惑。
只是漫不经心地朝她瞥来,明娆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猛地转身往楼上跑,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顾妄哥怎么来了?
怎么没人上楼喊她!
明娆下意识逃进走廊最尽头的衣帽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眼前的穿衣镜吓一跳。
镜中少女腰细腿也长,天生的衣架子,一头黑发垂落腰间,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眼尾也染上一抹淡淡的胭脂色,似山野里肆意绽放的玫瑰,潋滟醉人──忽略睡裙底下那件运动裤的话。
看着那件像是要去跳广场舞的红色运动裤,明娆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什么死亡穿搭啊?
太丢脸了!
明娆一脸痛苦地摸出手机,点进微信置顶,准备崩溃哀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衣帽间另一边,井然有序排列,件件考究细致,存在感极强的西装与衬衫。
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不能跟江慎聊天。
她已经跟江慎绝交了,说好三天,这才过半个小时呢!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而点开江慎的名片,将他的备注从“江大才子”改成“忘恩负义的狗头军师”。
最后点进闺蜜小群,噼哩啪啦一通输出,这才神清气爽地回到卧室捣鼓妆容。
半个小时后,明娆来到一楼客厅。
男人依旧坐在原本的位置,姿态散漫惬意,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好了?”顾妄掐灭指尖的香烟,起身整理西装。
见她盯着整齐堆放在茶几上的礼盒,他抬眼看她,轻笑:“就是一些衣服包包,给你和盼盼的,跟以前一样,有不喜欢的就告诉沈特助,她会再送新的过来。”
明娆耳根微热,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门口走去。
顾妄的车就停在门外,沈知雾见两人出来,微微颔首,拉开后车门。
身为总裁特助,沈知雾不但工作效率极高,就连外貌都极为出色,作为一个资深颜控,明娆总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顾妄弯腰坐进后座,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沈知雾,淡淡挑眉:“怎么了?”
“没,”明娆回过神来,“就是在想哥怎么突然来了。”
顾妄目光落回她身上,狭长的眼眸带着笑意:“你是我特地邀请的女伴,我来接你不是应该的吗?”
驾驶座上,沈知雾系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握上方向盘,启动车子。
梦幻纯白的劳斯莱斯缓缓驶出别墅区。
后座,男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两条长腿散漫敞开,衬衫被胸肌撑得略显紧绷,浑身透着股懒痞劲儿。
明娆捏紧手中小包,背脊缓缓绷直:“只是有一点点意外。”
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逗笑了顾妄。
“原来明叔没告诉你,”他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医院临时出了点事,明叔抽不开身,特地让我过来接你。”
“……”
明院长坑她!
明娆一言难尽地沉默了片刻,小声嘟囔:“顾妄哥要来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到了也不让人上楼喊我。”
顾妄嗓音倦懒:“谁让某人小时候那么爱紧张呢?”
明娆怔住。
他瞅她一眼:“还紧张?”
“……”
车子平稳前进。
车厢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