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京州,淡闲茶馆。
一身着玄色云锦长袍的男子手执缀玉折扇,正一脸惋惜的与旁边执扇公子哥说道。
“想我天晋大国真真高贵的公主,竟三次定亲失败,简直荒唐。”
执扇公子哥打开折扇,慢慢扇起,脸上多了点愤怒,“全怪那煞神廷尉,回回都出来破坏,可怜我们天晋倾国倾城的芃姬公主,已过二十,竟还未出嫁。”
“林兄万万不敢胡说,那廷尉可是真正的法不留情,咱可得悠着点。”
隔壁桌长须脸瘦的汉子拉长了脖子凑过来,“咱们尊贵的公主可是16岁就有了女儿,如今已4岁,这定不定亲的也无谓。”
那玄色长袍的男子小声的应着,“这倒也是,不定亲也是不缺男人的。”
那长须汉子猥琐兮兮,“也不知什么模样的男子才能入那公主府做面首,那可真是荣华富贵
娇羞美人,真真是财色双收。”
茶馆一楼大堂,三三两两坐着些斯文人,交头接耳着。
楼上雅间倒是传来一清脆女声。
“这些个读书人天天喊着苦读圣贤书,我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学那长舌妇人,可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竹香妹妹,我看我去把这些腌臜东西的嘴都给缝起来才好。”一向不与三个大丫头闲谈的梅花都忍不住生气。
她能不生气吗?她的主子是这天晋国尊贵的公主,心地善良,美艳胜花,竟被如此议论。要真有机会见着那煞神廷尉,可得好好敲打。
在她心里,那廷尉纵然是依法查办,可她们公主现如今被这样议论,又如何不怪她?
想到这儿,她抬眼看了一眼依旧稳坐品茶的主子,当下心里就一股怜惜之心,那持杯抬手间露出的纤纤细手,她柔柔弱弱的主子啊。
那品茶的美艳姐儿抬眼看了眼自己的大丫鬟,见那面色,她就晓得,这小姑娘又在瞎想些什么,无非又把自己这主子想成了那话本子里,单纯善良的娇娇女。
娇她认了,至于这善良嘛……呵呵
还不等她说什么,这屋子里剩余的另外两个妙龄女子也一脸愤然的附和。
那品茶的女子茶杯放下,无奈道:“梅兰竹菊,你们跟整日无所事事的书生劳什子神,本宫可是将你们一个个养的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跟大家闺秀也没得两样。”梅花、兰叶、竹香、菊秋乃是芃姬公主四大丫鬟。梅花擅武,兰叶擅文,竹香擅琴、菊秋擅医,都是从8岁就跟在公主身边的。
这日升的时辰出现在这淡闲茶馆的,可不就是闲人。
这淡闲茶馆在这王城京州中已立足了三朝时光,是那抑郁不得志的书生们附庸风雅的好去处,这楼上雅间也是公子哥们与贵姐儿们外出好落脚的地儿,或谈事,或歇脚。
来来往往,有点身份和没点身份的人都知晓这处,乃是能知天下事的地儿。
而现这最里边雅间的贵人便是这茶馆的老板,也是这天晋最为尊贵的公主芃姬公主。
要说最为尊贵的公主,按理说这上头还有个长公主,乃是当今的孪生妹妹,论辈分,这长公主该是最为尊贵。可偏偏这长公主,最宠爱的便是芃姬公主。在芃姬公主将将8岁时,这长公主便亲口说了,她这侄女是最最尊贵的公主,不得让任何人欺负了去。说完这话,她便带着侄女去了西北封地。至于后来大长公主一直未入王城,便是后话了。
再则说,这芃姬公主是天晋国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从小便是当今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谁敢欺她?
四大丫鬟听了左右彼此看了一眼,由着梅花开口回话:“奴婢们是由公主教养大的,现下见那些读书却不知礼的书生敢这样议论,实是气不过。”
竹香上前添茶,她的声音相比梅花的沉稳显得娇俏灵动,“就是就是,还有那廷尉大人,怎么着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呀。”
“但那廷尉大人也并无过错,此次晋永侯罗世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惩办他也是应该。”菊秋是这四人中最为理智的丫鬟。
“这罗世子仗着自己家的权势抢老百姓的田地铺子,草菅人命,被查办也是应该。只是三年前那国弓将军府的孙子犯下的倒都是些王城常见纨绔犯下的错,那点丑事倒也被闹得人尽皆知,有些可惜了。”酷爱诗书的兰叶倒是对曾经王城京州的风流才子,也是国弓将军府的大将军之孙赵志才有些惋惜。
“哼,就那赵志才哪里配得上我们公主,要说这事还得感谢廷尉大人呢,要是大婚之后才知晓这人与烟花女子有些说不清的事,才是没地后悔去。”竹香翻了个白眼给兰叶,她最最是不喜欢这兰姐姐易被些书生模样的男子所迷惑。
芃姬公主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你们这几个丫头啊,净会在本宫跟前吵闹,罢了罢了,也该是本宫缘分未到。”她抿了一口热茶喊道:“梅花,你替本宫跑一趟,将法廷尉喊过来,就言本宫请她饮茶。”
四个大丫鬟立时噤声,工整立于芃姬公主身后,梅花上前弯腰福礼,“奴婢这就去。”
雅间内除了茶水声再无其它。
要说这梅花赶往廷尉寺衙门,却扑了个空。
这掌管天晋大案要案的廷尉大人不在衙门好好呆着,跑哪儿去了呢?
这前脚梅花刚出淡闲茶馆的门,后脚廷尉就带着两个衙兵进了茶馆。
那一大堂的人看着进来的几人,顿时吓得面色发白,端着茶杯的手僵住在半空中,当年16岁的状元游街这些书生可都是去见过的。无人不识得领头那人便是五年前状元及第,如今已官拜二品的廷尉法一,字牢酒。
法牢酒本身并不让人害怕,相反,他白皙的肤色衬的面色柔和,弯起的眼角,任谁光看这张脸都以为是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只他传在外头的传说,一桩桩一件件都深深的刻入了每个听者的心中。那合身的紫色官服和他紧抿着的嘴唇没法让人忘却他煞神/的/名头。
小二早已有眼色的请来了茶馆的掌柜张有福,他圆滚滚的身子一到大堂便弯着腰踱步到法一跟前,“草民见过廷尉大人,不知廷尉大人可是要喝杯热茶歇歇脚,楼上雅间请。”他勾着腰伸着手想将这煞神往楼上迎。
廷尉法牢酒凝神注视这胖掌柜,见他脸上已开始冒汗,也无意为难这小小掌柜,“尚有公事要办,便不饮茶了。”说完对着后头两个衙兵示意了一下。
他乃掌管天晋大案要案的廷尉法牢酒,眼线不说遍布全国,这王城京州的茶馆他还是有线人的。
两个衙兵便走向大堂身着玄色云锦长袍的男子桌旁,一个将目瞪口呆的两人提起,另一个又将邻桌的人提走,径直带出了茶馆。
略显诡异的是,被提走的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呆愣着被带离茶馆,如此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闲事,这淡闲茶馆里头的人,竟未有一言。
怪哉也。
“本官路经此街,听闻此处有人造谣生事,便过来走一趟,也是顺路,打扰诸位雅兴,就此告辞。”法牢酒双手虚拱了个礼,转身带着长随欲离去。
“廷尉大人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法牢酒转过身子看向声音处,楼梯拐角处站了一妙龄少女,那少女话完朝她福了礼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法牢酒身后的长随立时站到了前面,那模样好像那娇俏的小丫鬟是魔鬼要吃了他家的大人一样,“你家主子为何不亲自来见我们大人,却要这样连名讳都不报就来请人?”
竹香万万没想到,这区区一个小厮竟然有胆子越到前头来答话,心下想着,这廷尉果然是出身小商户之家,竟然这样没规矩。
“我家主人确是有事相邀廷尉大人,还请大人雅间一叙。”
长随还想说话,却被法牢酒制止,“思齐,即有人相邀,我便去去也无妨,走吧。”
“大人,思齐是怕,这其中有诈。”
竹香听了便嗤了一声,“这光天化日,能有什么诈能诈到威名远扬的廷尉大人?”
难得的,法牢酒嘴角扬起,“姑娘说的是,思齐,你便与我一起来见识见识这诈吧。”
等到三人皆消失在楼梯拐角,大堂的人才面面相觑。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刚刚是我眼瞎了?竟然看到了煞神……在笑?
来请人的是丫鬟,那主人想必也是个女贵人,这风流书生们脑子里倒在想这煞神是不是要走桃花了。
毕竟名声煞,那张脸可能欺骗不少京州的贵女们。
满大堂竟无一人对男女独处提出异议。
天晋国与周边国家大不一样的国情便是,女人的身份地位不比男人低多少。这都要从天晋国的开国女帝晋始帝说起。
百年前,还是一方诸侯的独孤家有一子一女,儿子精通文墨,通晓政事,是个当权者的好苗子。女儿却擅武马功夫,从一小小诸侯女打下一座又一座城,乱世里,得兵权者得天下,老诸侯死后,女儿当了老大,儿子去陪自己老爹了。
晋始帝建立了天晋国,开女学,让女人和男人一样读书学武,入朝为官。
晋始帝驾崩后长女继位为晋延帝,更是大兴女学,颇有些阴盛阳衰的趋势。到了第三任皇帝晋公帝也就是先帝,才是皇子继了位。
但皇女也有继承皇位的权利,这是先祖就定下来的,无人敢去更改。更何况世家大族中也有不少是长女承爵的,便也无谁对这国情有所不满。反正明面上是无人敢的。
至于百年前的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时代早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