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的灯在抢救的第二十个小时终于熄灭,主治医师摇着头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手术失败,江景元死在手术台上,心脏搭桥技术途中出现强烈的排斥感,经过紧急处理后,江景元还是没能拉回来。
江家人早就清楚这一天早晚都要到来,每个人表情肃穆地发出一句叹息后,紧锣密鼓地在安排丧事。
并没有过多的伤心。
而灵魂处于异世的江景元却在另一具身体里悠悠睁开双眸。
入眼便是一间低矮阴暗的木房子,看上去应该有些年代了,因为不少的地方都呈现腐化的状态,导致空气中有丝丝的霉味。
江景元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迷茫,他不是应该在医院,怎么醒来会在这间破旧的小屋中。
难不成江家破产,手术后只能把他扔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自生自灭。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天塌下来,江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产,百年家族即使破产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可能连自己这点微薄的医疗费和疗养费都出不起。
那自己这又是如何到这儿来的呢。
江景元迷惑中,扶住左胸口,右边慢慢用力,将整个身子给撑了起来。
这是他一直以来保持的起床习惯,因为有心脏病的缘故,做任何事情都是慢吞吞的,不急不躁,包括起床和睡觉。
才撑起整个身子,江景元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上的衣服以及自己的胸口都不对劲。
慌然扒开衣服,洁白的肌肤从灰蓝色的衣袍里显现出来,白皙光滑的胸膛上没有任何的伤疤,绕是一向镇定自若的江景元,脸上也浮现出一缕惊诧。
“这……”
“这怎么可能!”
江景元记得很清楚,因为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小的时候就动过手术,胸口上留下一条难看的疤痕。
这次又进行一次手术,还会再添上一道新疤才是,怎么可能洁白无瑕,完好无损,就算是现在的科技日新月异,能够淡化伤疤,但总归还是会留下一抹痕迹,不会这般的完好。
除非……
除非自己是换了一具身体。
江景元颤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纤瘦得如麻杆般的手,手背上略微带着几丝青筋,修长,过分白皙的手指关节处有几个茧子。
应该是握笔留下的,而且还是毛笔。
因为心脏病的缘故他没有办法跟同龄人一起学习,只能通过家庭教师的教导。
就连江家人人人要学的钢琴,他也没有办法学,因为太过于聒噪,弹到激情处,很容易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就挑了可以静心凝神的书法学习。
一学就是十几年,手关节处的茧子是再熟悉不过。
虽然有相同之处,但是江景元还是百分百肯定这双手不是自己的。
同样的,这具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到达能够灵魂互换的程度,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从别人的身上复活了。
长长的睫毛轻微一颤,江景元闭上那双恬静的双眸,腐朽灰暗的屋子,瞬间就像是没了活力一般。
当这种情节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应该惊讶还是惊喜。
江景元不清楚。
长久以来的冷静让他无论发生何事都是处变不惊,就算是换了一个身体,他也只是稍微有些惊讶。
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现在需要好好沉思沉思,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思绪刚一上来,江景元的脑中钝痛,再一次晕厥过去。
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开始抽丝剥茧般一点一滴的浮现出来。
就如同看了一个人一生的纪录片一样。
这个人也叫江景元,是大明朝大同省梧桐县江渔村的一名秀才,去年春试才将将考上。
父亲江远茂也是一名秀才,只可惜在江景元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从此和母亲陈秀秀相依为命。
陈秀秀娘家也是读书人,从小端得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在家时就名声大噪,后来嫁与江远茂两人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叫人好不羡慕。
只可惜天意弄人,夫君因病去世,孩子还年纪尚小,虽然有娘家人的帮衬,但族中也有恃强凌弱之人,孤儿寡母的,如果真被那些人得逞,怕是很难活到今日。
陈秀秀咬咬牙,再有欺上门来之人,直接用砍柴刀一路砍到人家家中去,直到把门都砍到稀巴烂为止,吓得那欺软怕硬的人,直接尿裤子。
从此一站成名,她秀外慧中的名声不再,倒是落了个泼妇、悍妇的名头,村中人,族中人也颇为忌惮。
就怕陈秀秀会突然发泼,将人也当成那木板,直接垛个稀巴烂。
从这日后,陈秀秀的砍柴刀可谓是日日不离身,就连睡觉也都带着。
为了江景元可以说这些年吃尽了苦头。
原本花容月貌的脸蛋也被生活磨得日渐沧桑,只剩下还有些清秀的眉目。
年轻的时候有多么光荣,中年时就有多么落寞。
如今的生活与她年轻时候的生活,可谓是天壤之别。
然而却是这个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活生生把自己变彪悍才能够把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给撑起来。
将儿子养大成人,考上秀才,重耀门楣。
才刚过上两天好日子,儿子也跟他父亲一样,一病不起,眼见就要活不成了。
这无疑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了医好儿子,她不惜散尽家产,到处找亲戚借钱,甚至把夫君修的房子,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安生立命之所给卖了。
只是希望多维持儿子一些生机,等她找到神医来医治,
看到这里,一向冷淡如水的江景元也不禁被触动,原来这就是母爱,如此的震撼而伟大。
他江景元是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的人,母亲只是江家养女,一场商业陷害,原本应该死的是江家嫡子夫妇。
但是江家人为了私心,他们诓骗父亲和母亲坐上那辆通往地狱的车,车祸发生的时候,父亲用自己的身躯紧紧护住快要临盆的母亲。
但当人们从大火中把母亲救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快要不行了,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生下来之后,连句遗言都没交代就闭上了眼睛。
可惜母亲拼劲全力生下来的自己,却因为生产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机,又因为遭受巨变,心率不奇,晚上一秒差不多也是要去的。
如果不是江家人耗尽巨大的金钱,恐怕他都活不过一岁。
长大后江家人倒也仁慈,没有把这些事瞒着自己,还一直供养着自己。
只是到底没有什么情分,对于这群害死自己父母的人亲近不起来,当然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往自己身边凑。
只是拿钱养着他,直到生命尽头。
仅此而已。
江景元有时候都在想,要是那时候江家人没有救他,他是不是就可以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到另外一个世界生活。
也不至于拖着一副羸弱不堪的身躯苟延残喘,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活着。
如今魂穿异世,他倒是体会了一把母爱,可惜陈秀秀护着的儿子,终究还是没有抵住病魔,身躯还让自己给侵占了。
江景元心中有些苦涩与不忍,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自己在世上早就没了牵挂之人,而他不同,还有疼爱他的母亲啊。
身体残存的意识就像是感受到江景元的低落一般,向江景元的魂魄深处发来断断续续的意识。
“为……仇……仇……托……”
江景元大惊,虽然感受得太过于模糊,听得不真切,他却可以组织起来。
为我报仇,拜托。
难道说江景元的死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并不是因病。
这是蓄意谋杀!江景元愤怒了。
或许是感受到江景元的愤怒,那丝残存的意识就像是彻底放心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药还是喂不进去,夫人还是早些安排身后事为妥。”
江景元的床边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看大夫,他的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对着房间的几人摇头叹息。
陈秀秀听到身后事那几个字,只觉得天晕地转,身体好似快要站不住,立马就要倒下去。
好在徐水舟就在陈秀秀的不远处,急忙扶住她,关切安慰道:“婶子,还没到山穷水尽,景元哥一定会没事的。”
陈秀秀淡淡看了一眼徐水舟,眼神里隐晦的藏着一丝怨恨,但是一闪即逝,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正待要开口说话,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江远茂家的出来,快把你们家的水田交出来。”
“看在你那死鬼丈夫是个秀才的份上那水田白白让你们种了这么些年,如今你家唯一顶事的儿子也去了,说不得他日你就改嫁他人,这水田你还是早些交出来的好。”
陈秀秀的脸上怒气翻腾,儿子还未咽气,这些族中之人就这般迫不及待,与那流氓泼皮有何不同,这哪里是同族之人,简直比强盗还要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