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陟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手。
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指腹有厚茧,是双干力气活的手。关于这具身体的信息也渐次涌进他的脑袋——
原主名叫肖久,与萧陟曾用过的一个化名暗合。
肖久高中毕业后进入社会,做过保安、快递员、建筑工人,如今是个拉面馆老板,三十二岁。原主小时候差点被陌生男人性侵,造成了心理性阳痿,五年前用二十万彩礼从娘家“买”来一个漂亮老婆,两人毫无感情,顶多算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并不算是一个非常好的身份,但萧陟对原主的名字和感情生活的空白表示满意。他看完这些信息,脸色平静,对自己的穿越助手说:“有心了,多谢。”
系统的电子音不带丝毫感情,倒是与宿主的气质极为相称:“萧先生客气了,您是系统的召唤者,满足您的要求是我们的义务。请问,需要现在查看这个世界的任务吗?”
“好。”
一行字出现在萧陟头脑中:“肖久此生最大的心愿——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萧陟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皱眉“啧”了一声,“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萧先生,这个任务的难度只有一星。”
一星的任务,对他而言却不简单。
萧陟沉默片刻,“知道了。”
系统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犹豫片刻,还是劝道:“萧先生,您可以找到陈先生后,和他一起完成这个任务。我刚才查看了一下,陈先生已经顺利进入这个世界,他现在就是您身边的某个人物,您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萧陟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事业线清晰深刻,生命线一开始很分明,到了掌中戛然而止,又从相邻的位置继续向下延伸,而感情线……则自始至终都凌乱地一塌糊涂,和他自己曾经的掌纹极为相似。
“其实我……没有打算再和陈兰猗发展出过界的感情。”
“那您为何还要为他召唤我出来?”系统的电子音都带了惊诧。
萧陟收拢五指,将那些纷乱的掌纹都攥进拳头里。
——“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
“明白了。”系统继续语气平白地介绍道:“与萧先生的试用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原主是成年人,拥有海量记忆。为了防止大量记忆瞬间涌入造成大脑的混乱,原主肖久的记忆将采用触发式输入。也就是说,萧先生要接触到某样人或事,与其相关的记忆才会进入您的大脑。”
萧陟了然,难怪刚醒来时觉得关于原主的信息过少,还不如上一个试用世界穿越成一个五岁孩童时得到的记忆多。
他环视四周,身处的这个房间阴暗逼仄、破旧不堪,墙皮多处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屋顶是个斜顶,极矮,用电线吊着一只布满灰尘的灯泡,看起来像是个阁楼。屋里的家具只有一张铺着旧床单的单人床、一个很旧的床头柜和一个同样破旧的衣橱。
萧陟站起身,不得不弓着腰才能保证不被屋顶碰到头,床这边的屋顶最矮,恐怕连一米七都不到。
他回忆了一下,果然又有新的记忆涌入——原主肖久的拉面馆虽小,但生意不错,收入还算可观。只是他朴素惯了,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则省。这间阁楼是面馆的楼上,他平时为了来店里方便,就睡在这里。他的“妻子”贺彩玲则睡在家里,每天早八点左右来店里。
萧陟打开衣橱门,门里有个穿衣镜。他与镜子里的“肖久”对视,浓眉朗目,高鼻薄唇,古铜色皮肤,是截然陌生的五官,还算符合预期。他沉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陌生人”也跟着隆起浓黑的眉毛,眼里是属于他自己的冷峻。
系统解释道:“世界为宿主选择身体时,都是比照着宿主本身的身体素质来随机匹配的。”
萧陟脱下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的T恤,胸肌厚实而不夸张,常年和面、拉面练出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线条鲜明流畅,六块腹肌码得整整齐齐,双腿够长,看上去健壮有力,萧陟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只是——“这样的身板会过劳死?”他回忆了一下,想起几天前,有闲言碎语传进肖久耳朵里,说有人到处讲他“阳痿”的事,还有人说贺彩玲早就受不了,跟别的男人私通。
肖久最爱面子,要不然也不会非要找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他最介意的缺陷被人爆出来,气得好几晚都没睡着觉,但是店里的生意又不能停,每天照旧是从早七点干到晚上两点。
前两天是周末,是店里客人最多的时候,忙得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昨晚凌晨两点多,肖久刚炸好第二天要用的油泼辣子,转脸就摔倒在地上,再也没醒来。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再醒来时,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换成了萧陟。
这具身体算是睡了个好觉,早晨醒过来也有男人早晨都有的反应。萧陟看着镜子里的身体,洗脱了色的黑色内裤被顶起高高的一团,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萧陟不免为原主感到遗憾。
他扒着松紧带往下一拉,露出斗志昂扬、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物件,另一只手伸过去,想试一下硬度。
系统在他脑子里大喊:“别——”
……晚了
萧陟的手刚握了一下,还没试出硬不硬,喉咙里就发出痛苦的一声闷哼,弯着身子倒在衣柜前,额头、脖子都爆出青筋。
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大骂了一声:“操!”
萧陟本身是个粗人,但是在上一个试用世界刻意收敛,已经许久没有爆过粗口,这会儿竟是被疼得破了几十年的戒。
系统忙道:“萧先生,忘了提醒您,昨晚原主剪完辣椒、炸了辣椒油之后,还没来得及洗手。”
萧陟:“……”
大约这世上没几个男人感受过这种疼痛,命根子那里好像着了火一般,还灭不掉。
萧陟急喘了几口,疼得脸红脖子粗,终于想起肖久平时的做法,弯着腰踉跄着下了楼,去厨房找出醋和热水,先飞快地把手洗好,然后小心地接着脸盆洗那个被重创的地方。
洗了几十个来回,那种要人命的火辣辣的疼痛终于退了下去,萧陟一身大汗地站起来,拿着卫生纸小心地擦着那里,就听身后一个女声厌恶地说道:“你恶不恶心?在厨房做这种事?”
萧陟动作一顿,把湿淋淋、一股醋味儿的内裤提上去,无语地转过头,贺彩玲已经飞快地走出厨房,留下一个苗条俏丽的背影。
萧陟无奈,转脸把水盆洗好,然后上楼穿衣服。虽说他不很在意这个“妻子”,但这种初次见面,也实在有些尴尬。
萧陟在楼上穿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系统,陈兰猗在这里也是男人吧?”可千万别是刚刚的贺彩玲。
“是的,而且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指标也与本身素质匹配。”
萧陟松了口气,这么说来,他只要留意身边相貌格外出众的男子就可以,确实很容易找到。
这时他看了眼镜子,里面这张面孔正笑着,喜悦直达眼底,嘴角勾着,眉毛挑着,带着深切的期待,还有点儿既熟悉又陌生的痞气。
萧陟被自己的笑脸弄得一愣,他在试用世界清心寡欲几十年,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嘴上说着不会再发展过界的感情,可一想到又能见到陈兰猗,心中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下楼时,听见贺彩玲不满的声音:“肖久,你今天怎么回事?这都八点了,菜还没买回来!我怎么做卤?十一点就有客人要过来了,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开张了?”
她这一喊,又有记忆涌进来。
有的人家将女儿当公主,有的人家把闺女当摇钱树。很不幸,贺彩玲属于后者。肖久知道自己的情况娶不上老婆,就把几年做苦工攒下的积蓄几乎全给了贺彩玲父母,然后把人从山西带到了北京。
就算结婚后才知道他阳痿又怎么样,花了二十万呢,贺彩玲的娘家是不会给她撑腰的。肖久想得很简单,没有娘家支持的外地女人,是不敢跟他离婚的。
贺彩玲却是个实在女人,一开始还想着,没有那方面的生活就没有吧,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结果肖久在心性上也非良配,因为自己那个毛病,敏感多疑,而贺彩玲又长得十分漂亮,身段玲珑有致,笑起来带个小酒窝,十分招男人的视线。搞得肖久成天疑神疑鬼,连带着对贺彩玲也不好,扇个耳光、拽下几缕头发都是常事。
幸而贺彩玲不傻,对肖久心灰意冷后,怂恿他开了这个拉面馆。她使出自小生长在面食之乡、又从小做惯家务的长处,将小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自己炒出来的肉臊也格外香,吸引了大量常客,成为店里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她把炒肉臊的配方捂得紧紧的,每次炒肉臊的时候都把肖久赶出去。这个配方成了她的护身符,自打四年前开了这个拉面馆,再没挨过一次打,同肖久说话时也能挺直了腰板。
当然,肖久也不傻,他老家是西北的,从家乡老人那里学来了做油泼辣子的秘方,也是店里的一绝,同样的,他都是在晚上收工以后炸油,也从不让贺彩玲看见。
这两口子谁也信不过谁,但又谁也离不开谁,面不合心也不合地过了好几年,倒是在生意上配合得越来越好。
每天清早肖久去菜市场抢买新鲜的菜和肉,买回来以后,贺彩玲做卤,他帮厨,等贺彩玲炒肉臊的时候,他躲出去抽几根烟,算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