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双手交叉,翘着腿坐在台下,听着上面那个中年男人正在激昂的演讲。
演讲的主题大略是关于安乐死是否应该合法化。
前半部分陆承听得昏昏欲睡,讲到后面的时候,男人有点偏题了,陆承却似乎起了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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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我觉得自杀,应该是被包容的。现在社会,人们对自杀者大多秉持消极的态度,认为自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辜负乃至于浪费了社会资源。”
“但在这个世界上,出生是否,是从来不由人决定的。那么作为一个人而言,我们至少应该拥有选择结束生命的权利。如果生命的开始与结束都不由己,那我们谈什么人权?谈什么自由?”
“但我想要明确一个自杀的定义----自杀,指的是一个人处于自我意志、不收任何外界干扰、在经过对人生深刻的探索与深思熟虑之后,仍旧觉得自己的生命不存在他所想要的意义,从而决定自我了结的一种方式。只可惜,这种成熟的自杀,在这个而社会上太罕见了。”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当一个人并不是全然以自我意志决定自杀----我们举个例子,一个女孩因为被教授强奸猥亵,事情暴露之后,悲痛的抑郁自杀----即使这种自杀方式获得了大量的同情和宽容,可是这真的是自杀么?”
“不----不是!”
男人挥动着双臂,面上有一种愤慨:“她不是自杀!她是被这个社会所谋杀的!”
“她被这个社会的舆论、道德、条条框框、乃至于潜规则所谋杀的!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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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睁开眼睛,又闭上,原本交叉的双手放开了,右手捏住膝盖,食指有点焦躁的在腿上一下下点。
他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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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跑题的中年男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他拿起水杯咕隆隆喝了几口,然后生硬的把话题扭转过来,陈词滥调的总结了一番结束语,终于宣布说结束。
陆承在台下等了几分钟,等到上去签名的人少了一些以后,才抻了抻西装,施施然的站起身。
“江教授,您今天讲的内容太精彩了。我想请您吃个晚饭,不知道方便吗?......哦,对了,您看我这唐突冒昧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陆,陆承,安然启承集团的那个陆承......”
“陆承?”
江延原本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拿捏着姿态拍了拍陆承的后背:“后生可畏。我的讲座能有陆总这样的听众,倒是让我倍觉荣光啊。”
陆承笑了笑:“那江教授,我在清雅定了包间。您今晚如果没有其他安排,赏我个光?”
江延眉头弯着,沉吟了几秒:“那我就恭敬不容从命了。”
陆承弯着腰伸手:“江教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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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晚饭下来,陆承从江延要到了他需要的人的电话号码。
江延是学者,不太涉足工业界。不过他与丹麦制药企业的首席研发私交甚笃。陆承准备拿到丹麦药业一支降胰岛素药物的亚洲代理授权。江延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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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江延有点喝醉了。陆承功夫做到家,亲自送江延回家。车上的时候江延脑子不清醒,估计是被捧得太高,所以一个劲儿的问:“陆总,你同意不同意我的观点?我认为国家就应该开放安乐死的权限!政府以为限制了安乐死,死亡率就会下降?医生滥用职权照样会滥用,这不是----”
“这不是让病人遭受更多痛苦么?陆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认不认同我今天的演讲?----哦,你肯定是认同的,你要是不认同,你怎么会听得那么认真?尤其是在说到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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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怎么又是这个话题?陆承心里有点烦躁。
他转头看看喝大的江延,总觉得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这个老头能拉着他念叨到天亮也不下车。
“是的,我觉得您关于自杀的论点很有意思。我指的是自杀和谋杀那里。”陆承说。
江延左右摇晃着脑袋,点头说道:“是这样的。只不过我国现阶段的物质条件与社会医疗福利......恐怕还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而其他自杀的人......”
“在我看来,他们都是被谋杀的!”江延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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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嚷嚷了!赶紧滚下来!”
车门外,江太太站在在小区的单元门口,在陆承打开车门后,揪着江延的衣服把他往外拉。
“江太太,劳您下来接。江教授,您到了。”
陆承好脾气的笑笑,不动声色的扒开江延的手,把他交给江太太。
江太太一边揪着江延的领子,一边换脸似的,同陆承说了几句客气话。
陆承应付完二人,站在车边,直看着江延被老婆搀扶,七歪八扭的走进单元门以后,才回到车上。
汽车启动的时候,陆承突然想,其实刚才,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坦诚的一点,告诉江延自己对他的赞同?
是的,他是认可江延的。
谋杀,当然是谋杀!
当陆启从天台上跳下来的那一刻,他不是真的想要自杀。
不、不光是他哥哥,还有他的父母,一家三口,他全部的亲人,都是被谋杀的。
而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许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