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溅满白纱
所有的婚宴都是千篇一律,无聊至极。
新郎和新娘绕着宴会厅一桌一桌地敬酒,每个人都站起来举杯祝福,然后乖乖地掏出红包。如果不是小学时暗恋的女同学,吴卓才不会像个芋头似的坐在一堆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中间,汗涔涔地等着最后一道菜的来临。
婚礼就是如此,除了新人一家子热闹高兴之外,其他人都是无辜的陪衬,还要前赴后继地掏份子钱。其实,当吴卓收到小学同桌顾佳清的喜帖时,大脑很是短路了一阵,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张曾经稚嫩可爱的脸。他翻出老旧的毕业手册,在一堆青葱的小萝卜头里面寻觅了半天,才终于辨认出那个他曾暗恋多年的顾佳清。他不知道顾佳清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或许寄来喜帖不过是为了多收一份礼金。但是,带着心底最纯的一份情,他毅然决然地跑到了婚礼现场。
事实证明,记忆是不容复制的。所有美好的东西最好让它烂在脑海里。穿着婚纱的顾佳清依然美丽,却已经没有当年让他心里酥麻麻的那种感觉,只不过是一个长得比较端庄的女性罢了。吴卓心口发闷,默默地饮着酒,更加感觉到婚宴的沉闷无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最后会演变成那样一出惨剧。吴卓几乎都记不太清整个过程。当时,在宴会厅的中央,长得像土豆的司仪正在逗着一群小朋友和智商接近小朋友的成年人玩。突然,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带着满身的酒气走了过去,抢过司仪手中的话筒,用一种拖得长长的音调说道:“各位亲朋好友们,你们不觉得这个婚礼单调得都快发霉了吗?”
新郎和新娘的脸色都变了,坐在最前面的亲戚们纷纷交头接耳,询问着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吴卓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子是来抢亲的。
“这个倒霉司仪的游戏太弱智了,我给你们来点刺激的!”服饰搭配标新立异的青年嚷嚷着,手上却已经拿出了一把手枪。吴卓也算是半个军事爱好者,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把仿版的俄罗斯制IZH-79手枪,做工非常精致,几乎可以乱真。
“听说过俄罗斯轮盘赌吗?这把枪有六个弹槽,但只有一个弹槽里面装了子弹。”青年昂首挺胸地举着枪,只听见“哗啦啦”的响声,手枪的轮盘飞快地转动起来。等到转轮停下,青年得意扬扬地用眼光瞟着四周神情茫然的人群,合上了转轮,然后缓缓地把枪举到自己右侧的太阳穴旁,说,“来吧!让我来为你们助助兴!婚姻不过是一场赌局,胜得少,败得多……人生更是一场赌局,用这种方式赌命实在是太刺激了。”
周围的人已经看傻了眼,其中有几个理智尚存的好友上前拉住他,叫着他的名字:“简三郎,别撒泼了。这是你胡闹的时候吗?你看,佳清都快哭了。”
那个叫作简三郎的男青年转头看了看新娘梨花带雨的小脸,似乎更来劲了,“新娘子,你要永远记住,在你婚礼的这一天,有个男人为你赌命哦!”
这时,新郎站了出来,说:“简三郎,你到底要干吗?”
“新郎官,我来给你们助兴呀!”简三郎笑得恬不知耻,“你看,这把手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也就是说死亡概率是六分之一。你们瞪大眼睛瞧好了,看我会不会是那倒霉的六分之一……”
“快把枪放下,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新娘顾佳清吓得脸色惨白,魂魄都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是在开玩笑吧?简三郎,给我把枪交出来!”
——枪是假的。吴卓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要么就是里面没有子弹。这种无聊又无耻的婚礼闹剧,越发让他感到头疼耳鸣。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突然,简三郎的神情凝重起来,语气也变得僵硬,“亲爱的朋友们,下一秒或许我们就永别了。最后再说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吧,虽然我一直很胡闹,但是我真的爱你们。如果下一秒我死掉,你们不用为我悲伤。真的,我一点也不后悔,人生就是要这样结束才够劲!”
或许是因为他话中的那股苍凉和无畏,让人几乎闻得到死亡逼近的气息,整个现场顿时如一块黑幕落下,死寂无比。对未知的恐惧仿佛一根根尖利的丝线在每个人的心头层层密密地缠绕起来。
简三郎的目光留恋地从每个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新娘顾佳清的身上,“新娘子,别忘了我。新郎官,记住咱们说好的事,别食言。”
顾佳清脸上的表情完全错乱了,因恐惧而流出的泪水淌满了脸,嘴角却抽搐得仿佛在笑,太阳穴上面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像要破裂一般。
相比之下,新郎显得平静多了,脸上那可笑的紧张表情有表演过度的嫌疑,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多年从事新闻记者的嗅觉,让吴卓终于开始担心这场闹剧背后恐怕深藏着不可告人的恶意。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到了简三郎的身上,那一柄小小的左轮手枪成为了每个人心头最为牵挂的物件。
——他会扣动扳机吗?
——如果真的有子弹,那一颗子弹会打爆他的脑袋。
——会有脑浆流出来吧?
当所有人的思绪都混乱不堪的时候,简三郎的手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手枪发出了“咔嚓”的声响。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却如同一生那样漫长。
整个宴会大厅寂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没有子弹射出来。
——简三郎的脑袋完好无损。
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之后,会场上居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好像每个人都跟着简三郎到鬼门关走了一回,这下可算是逃出生天了。
新郎又是生气又是欣慰地上前拍了拍简三郎的肩,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新娘子简直是喜极而泣,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把眼睛上的妆都弄脏了。每个人都在开心地诉说着自己刚刚紧张的心情,好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终于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
“哈哈哈,我也要赌一把!”
这个声音一开始并没有被大家注意到,它淹没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好像浮出水面的鱼儿失去了游动的力量。
直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从简三郎手中夺过了手枪,直愣愣地把它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人群才再一次安静下来。
“新娘子,你也别忘了我。”脸色苍白的小伙子说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苍白的话语。
“砰——”火药的声音又惊又响,仿佛天堂都被炸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只见那个小伙子的太阳穴上露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和脑浆从里面迸射出来。他整个人在大厅中央缓缓倒下,周围的人已经惊叫成了一片。
罗半夏到达现场
最厌恶周末出警了。杜文姜累得倚在宴会厅的圆柱旁,还得时不时避免蹭脏身上那件意大利最昂贵品牌的衬衣。
被害人叫牧笛子,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他满脸是血,脑浆都流了出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刚才一到现场,看见倒在地上的那具躯体,杜文姜就恶心反胃,在旁边大呕起来。
果然还是不适合刑警这份工作吗?身为全球最大互联网服务商之一的杜氏集团的二公子,杜文姜在名校金融专业毕业后,竟然干起了四处奔波的刑警工作。这样离谱的职业,在旁人看来无非是富二代闲得发慌来体验生活,可是,在杜文姜这里却有只能如此的尴尬立场。
宴会厅的中央,正站着一个身材窈窕、风姿绰约的女子,长长的马尾垂至腰间,一身红色的风衣显得神气飒爽——那正是杜文姜警官的命门、前任警察局长的千金、刑警大队的副队长罗半夏警官。
“小文,你过来。”罗半夏回过头来,对着杜文姜呼来喝去。
“能不能不要叫小文……”
罗半夏没有理睬,径直说:“就是这个胡闹的家伙,在婚宴上大玩俄罗斯轮盘赌,结果枪被那个倒霉的孩子夺去,把自己的脑袋打开了花!”
“拜托,美女,我那是一个助兴的节目,谁知道那孩子会跑上来抢?”简三郎满脸的委屈,“喏,你问一下新郎官就知道,这是我们俩事先商量好的。”
“什么?你跟新郎商量好,在婚礼上搞俄罗斯轮盘赌这种节目?”杜文姜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新郎言杰却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尴尬的神情,“确实是这么回事。”
“胡闹!”罗半夏咬着嘴唇。她长得非常美丽,白皙的肌肤透着粉红的光泽,杏般的圆眼似嗔似娇,猛一看过去有种让人睁不开眼的明艳动人,“枪呢?你们哪来的手枪?”
“是一把仿制的俄罗斯左轮手枪,网上有特殊渠道可以搞到。”简三郎满不在乎地说。
“这不合理。”罗半夏静静地盯着简三郎的脸,“作为助兴的节目,没必要把性命都搭上吧?俄罗斯轮盘赌可是有六分之一的机会打爆你自己的脑袋啊!”
简三郎和言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说:“没错啊!所以在我们的计划里面,根本没有装子弹的打算。不知道是谁搞恶作剧,竟然往里面装了一粒橡皮子弹。好险!差一点脑浆迸裂的那个就是本少爷了。”
言杰的神情十分凝重,他低声说:“警官,这件事情确实蹊跷。本来是绝对安全的节目,我们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意料之外的子弹,究竟会是谁装进去的呢?
罗半夏思索了片刻,问:“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有谁知道你们要表演这个倒霉的节目?”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别人知道。”
“不过……”言杰迟疑了一下,冲着简三郎说,“三郎,那回咱们在房间里商量买枪的事情,你说好像有人在门外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