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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巷说百物语

前巷说百物语

简介:
日本江户时代流行的一种游戏。夏季夜晚,人们身穿青衣在暗室聚集,点燃一百支蜡烛,轮流讲述骇人怪谈,每讲完一则便吹灭一支蜡烛。相传,蜡烛全部熄灭时将引发异象,唤醒妖物。江户城熙来攘往的街道上,有家店铺名为阎 前巷说百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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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巷说百物语》寝肥

    昔有一妖

    形似嗜睡妇人

    入睡后

    身躯胀满房间

    鼾声有如轮转巨响

    人称寝肥

    瞧你这身打扮,活像个化缘僧————阿睦拍了拍又市的肩,以女中豪杰般的口吻说道。至少也该剃个月代头,否则看着像个逃难庄稼汉,岂不糟蹋了你一脸俊容?说着说着,她在又市面前坐了下来。

    又来烦人了,又市心想。

    在曲町一带厮混的阿睦,平时在小馆子里打杂。据说曾是个小偷儿,至于真相如何,又市就无从知晓了。既无须知晓,亦无意知晓。总之,阿睦与又市等人本无牵连,但自打又市返回江户,就成天绕着他们打转,由此不难看出阿睦并非什么正经女人。

    不正派的人,总会在不正派的场所聚头。即使无意结识,彼此多少也会认得。

    “反正就如你说的,我本就出身贫苦农家,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逃难庄稼汉。”又市毫不在乎地说道。

    哼,阿睦嗤鼻应了一声,拿起手边的茶碗朝土间一泼,又提起酒壶斟了点酒。“哎呀,瞧你这语气,亏你在京都还是个大名鼎鼎的小股潜,怎么人家三两句话就把你激得心浮气躁了?”

    “少这么称呼我。”又市提起酒壶,朝自己杯中注入劣酒,“小股潜可是骂人的字眼,别当着人面用这词称呼我。给我学着客气点。”

    “骂人的字眼?我说阿又,你怎么突然想当起好人来了?不法之徒就是不法之徒,哪还需要和你客气什么?”

    “就算如此,也轮不到你这母夜叉这么称呼我。不管是小股还是大股,我可没卑贱到乐于从他人股间胯下钻过去的地步。喂,阿睦,总之我是个双六贩子,卖双六的都得在脑袋上缠条头巾,哪还需要剃什么月代?”

    瞧你说的,阿睦继续纠缠道:“这张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利嘴,不就证明你是个小股潜?虽不知在京都是怎么称呼,但在咱们江户,你这种人就叫小股潜。”

    谁在乎?又市把头一别,说道:“总之你少在这儿唠叨,老子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喝点酒。”

    哎呀,让我给猜着了,阿睦把脸凑向又市,娇嗲地说道。

    一股女人的香气,熏得又市把头转了过去。“猜着了?你猜着什么了?”

    “你是在烦恼阿叶的事吧?”

    这娘儿们,还真是啰唆。

    瞧你纯情样儿,阿睦撒娇地说道:“难为你光顾得那么勤。不过,你这种双六贩子终日游手好闲,活像断了线的风筝,哪有能耐为自己迷恋的娼妓赎身?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的花街苦恋,可是涉世未深的小毛头才会干的傻事呀。”

    我打的可不是这种主意,又市本欲辩驳,但硬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哎呀,怎么闭嘴闹起别扭了?这下阿睦的揶揄更是得寸进尺:“唉,不过那姑娘还真是命苦。算算这已经是第四回了吧?只能怪她生得如此标致。为姑娘赎身是好事,但迟暮之恋可是万万搞不得呀。这些好色的老不修,想必都是死于精力衰竭吧。但四回也实在太频繁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多一可果真不妙。”阿睦说着,在杯中注了更多酒。“被说成红颜祸水,也怪不了别人。”

    “少抢我的酒喝。”又市一把夺过阿睦手中的酒杯。

    吝啬个什么劲呀!阿睦瞪着又市狠狠说道:“难不成是听见自己迷恋的姑娘被说成红颜祸水,生气了?”

    “少啰唆,瞧你唠叨的,别只知道作弄人。我才不管她是祸水还是什么,为她赎身的老头儿个个魂归西天,难道不是天命?这等事,有什么好追究的?”

    “瞧你说的,明明就一副急着刨根问底的模样。”

    “分明就不稀罕追究。虽没什么好自豪的,但我可是个不知廉耻的无赖,哪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毛头!什么苦恋迷恋的,压根儿不想沾惹这种麻烦事,也不会天真到起嫉心什么的。死了几个要死不活的老头儿,我怎么可能稀罕!即使他们全是趴在阿叶身上死的,也不过是巧合罢了,有什么好刨根问底的?”

    “那你还郁闷什么?”

    “这……”这娘儿们还真是难缠,又市心想。为何女人老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你难道不怀疑事有蹊跷?”

    “你是说每回为她赎身的都魂归西天?”

    “不是。”又市将空了的酒壶倒扣在桌上,回答道,“为何她会被赎这么多回身?”

    “这你怎么可能不明白?还不是因为阿叶是个可人儿?”阿睦眯起双眼说道,“我虽只见过阿叶几回,但她的美色,已到了让身为女人的我见了要嫉妒的程度。瞧她一身细皮白肉、冰清玉肌,连你都被迷得团团转。”

    “少瞎说,绝没这回事。”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阿睦趁着醉意数落道:“这哪是瞎说?不是说她那肌肤有多诱人什么的?我都亲耳听你夸她好几回了。”

    “喂,阿睦。”

    “怎么了?”

    不管是女人还是什么,若没人卖,就没人会买,不是吗?又市一脸嫌恶地问道。对阿睦,他的确是满心嫌恶。

    这还用说,阿睦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但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仔细想想,阿叶可是被赎了四回身呀。”

    “生得那么标致,被人赎个几次身哪是什么问题?我就认识一个逼自己老婆五度卖身的傻子,不过,那人是个嗜赌如命的混账东西罢了。”

    “那家伙,老婆想必是他自己赎回来的,待人老珠黄给遣回家了,又将她卖出去。你想想,哪有人会花大笔银两为个有夫之妇赎身?即便想也赎不成吧。硬是让人给赎了出去,不就成这恩客的老婆了?总而言之,只有花钱为她赎身的家伙才能再度将她卖出去。那么,究竟是谁卖了她?”

    “卖了阿叶的当然是买下她的青楼……噢,这说不通,将阿叶卖给青楼的家伙,也就是把她从前一家青楼买下来的家伙……”

    “不可能。”

    “噢?”

    “绝无可能。自第一个为她赎身的味噌铺老店东、木材铺的老顽固、沿岸船商的鳏夫店主,到这回刚翘了辫子的当铺店主,每个都是买下阿叶后没几个月就魂归西天。或许果真如你说的,都是为她散尽家财又被搞得精力衰竭而死。不过……”

    说的也是,人都死了,哪能将她给卖出去?阿睦一脸诧异地说道:“不过,你想想,阿叶还很年轻不是?通常这样的姑娘,在为自己赎身的老头儿死后,大抵会回爹娘那儿去。那么,难道是她爹娘又将她给……”

    “不可能。”又市断然否定道,“阿叶老家在陆奥,爹娘想必都在穷乡僻壤过着在泥巴中搅和的日子,哪可能做得了什么?即便是爹娘卖了她,也仅在头一回有这可能。”

    “那么,或许是她自己决定流落风尘的?”

    “也不是。流莺、娼妓或男娼中,自己决定沦落的人的确多不胜数。但阿叶可不同。”

    “怎么个不同?”

    “你想想,让人赎身,不就等于签了卖身契?那么,卖身挣得的银两上哪儿去了?”

    “想必是存起来了吧。”

    “瞧你这只母狐狸,说什么傻话?这样一再卖身,即使存了积蓄,也无处花吧?难不成她是个只要存下银两就满足的守财奴?这种事我可没听说过。很明显,阿叶不是自己卖身的,也就是————她是教人给卖了。虽说人心不古,如今推女儿进风月场的爹娘或将妻子卖进青楼的丈夫也多不胜数,但若是让人给赎了身,债务便能偿清。哪有在自己的赎身恩人死后,还回青楼的傻子?”

    的确没有,阿睦回道。

    “当然没有。”

    “有道理。常人当然是就此洗手,回青楼的,应该没有。不过,这么做又代表什么?”

    “我正是为此而大惑不解。挑个什么样的糟老头儿为自己赎身,是阿叶的自由。与其天天接客,成天伴素昧平生的家伙温存,当个老头儿的小妾或许要好过得多。那么,在老头儿魂归西天后,选择再次进入风月场,也是阿叶的自由。毕竟世风日下,孤零零一个女人家,要讨生活可不容易,除非当个像你这种女无赖。要想糊口,大概就只有卖身了。”

    女无赖那句就省了吧,阿睦抱怨道。

    “难不成我说错了?”

    是没说错,阿睦一脸不悦地应道:“但我的日子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过。”

    “不过,阿叶可不像你,只能过一天是一天,想必绝对不愁吃穿。瞧那开当铺的老头儿,还为阿叶买了栋黑墙华楼,来个金屋藏娇呢。这栋华楼,绝不是仅供遮风避雨的吧?倘若她将这栋楼给卖了,无须再度回到青楼,应当也能过得衣食无虞才是。除了这开当铺的,卖味噌的和卖木头的也都没亏待过她。而那沿岸船商,还成天吹嘘要将她扶为正室,让她继承万贯家财呢。虽然因家人反对没能成事,但也出了好大一笔银两。这些老头儿死前,理应都会留给她一大笔财产。”

    “真教人羡慕。”

    “你说是不是?但阿叶虽坐拥大笔财富,竟然将众老头儿馈赠的物品、华宅与家财都悉数处理掉了。”

    连那栋黑墙华楼也给卖了?阿睦两眼圆睁着问道。

    “卖了。光是这栋楼就能换得不少银两。何况阿叶还连……”

    “还连自己都给卖了?”

    “没错。所以我才认为,她应不是为了存钱才卖身的。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阿叶被四度赎身,因此也应被四度卖身。也就是说,有个家伙从青楼那头赚了四回银两。再者,四个老头儿遗留的财产,也都不知上哪儿去了。”

    应是拿去供养小白脸了吧,阿睦说道。接着又将脸凑向又市,语带揶揄地继续说道:“想必是有个小白脸呢。阿叶平日装得一脸无辜,背地里分明有个小白脸,还若无其事地让恩客赎身。想必是待老公一死,就回那小白脸身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