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还嫁不嫁?钱家等着呢!”
田甜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一阵吵闹,不由眉头紧锁,一股郁气从胸腔蔓延,不想睁眼。
她这是什么命啊!老祖宗让她来到大宋朝拯救胡家人的命运,可为什么要给她弄个老太太的身子?
老太太的身体胸闷气短,她只是躺着都觉得气喘不匀,还怎么应对乌烟瘴气的胡家?
田甜躺着摆烂,眼不见心不烦。
可屋里的人没完没了,这回换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
“大哥,嫣儿那么小,我怕……”
话没说完,最初的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怕什么怕!前怕狼后怕虎,永远没个出息!”
这人说话应该挺有分量,房内顿时鸦雀无声。还没等田甜喘匀一口气,紧接着他又开始念叨:
“老三,人家钱家说了。嫣儿的彩礼是这个数,有了这些银子,也能给娘置办口好棺材。你不是最孝顺吗,这时候缩后面不动了?”
娘?
棺材?
田甜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晕厥过去。
这屋里只有她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给谁买棺材一目了然。
她还没死呢,说个屁的棺材!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她得好好活着,好好看看胡家人是怎么作得一把好死。
偏偏胡老三还在火上浇油:
“买!得买!”
他冲一旁和个木桩似的小田氏努努嘴:
“去,给嫣儿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和钱家人一块走。”
他管不了大哥,还管不了自家婆娘吗?
至于女儿……想到他娘一辈子爱面子,临走怎能没个体面?胡老三咬咬牙,自古忠孝难两全,在女儿和娘之间,他选娘!
小田氏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胡老三。一双哭红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大,满面悲怆。
“他爹!嫣儿才十四岁啊!那钱大有土都埋半截了,你让嫣儿去做续弦,不是让嫣儿去守活寡吗?”
嘶哑的声音透着浓浓不甘,她简直不敢相信胡老三居然临阵倒戈,要让他们的女儿承受这种苦楚!在屋里说得好好的,怎么一到大哥面前就变卦了?
她泪眼汪汪,希望胡老三能改变主意。
小田氏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一双标准的杏花眼如今凹陷得厉害,浓重的黑眼圈挡住了昔日风华,蓄满泪水的眼睛惶恐又无助。
胡老三不敢看这双眼睛,逃避似的移开目光。
小田氏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老三不同意,这门亲就能商量。
呵,她想得挺美,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当家。
“田氏,你好大的胆!爷们儿说话,有你什么事?一边去!”胡老大怒斥,抬手将她挥开。
老三都松口了,这婆娘还不依不饶,再耽搁了吉时,钱家人反悔可怎么办?
那彩礼钱他可全都收了!
胡老大满脑子都是快点把胡嫣儿嫁出去的想法,这事成了,他拿彩礼也拿得踏实。
却没发现,他背后一双幽幽的眼睛已经睁开。
小田氏打了踉跄,好歹扶住了床沿,一抬眼,惊得说不出话。
胡老大招呼其他人赶紧给胡嫣儿扮上,别误吉时。
他背对着床榻没有看到老太太自己撑起身,但其他人已经看到。
这里面,数门边那年轻貌美的姑娘最开心。
“娘。”胡宝珠小跑到老太太跟前,她接替了小田氏的位置,扶着老太太坐起,还贴心地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
有人帮助,田甜也没怎么费力。而且,她感觉坐起来比躺着舒服多了,最起码那口气能喘匀。
“娘,你醒了!”
“娘。”
“娘……”
大家七嘴八舌围了上来,一口一“娘”,吵得老太太头疼。
“闭嘴!”老太太大喝,一群人叽叽喳喳别再把她好不容易喘匀的气给祸害没了。
别看老太太刚醒,自我感觉很虚弱,但这两个字却吼得中气十足。
顿时,寂静无声。
老太太借着胡宝珠的力道坐稳,等气喘顺,方才有力气打量屋子里的人。
眼前这个扶着她的姑娘简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眉黛春山秀,横波剪秋水。发梢眉眼,朱唇皓齿,无一不透着天然的精妙。再配上那粉红的衣衫,老太太看不懂衣服款式,但就是觉得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处处贴合,皇城帝姬也不过如此。
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意识到,哦,她叫她“娘”。
田老太太这辈子育有四子一女,这位应该就是老祖宗口中“刁蛮任性的胡宝珠”了。
再往后看,是腆着一张大饼脸的中年男人。穿得人五人六,在一屋子粗布衣裳中,他的锦袍最为华美。嘴角蓄着美须,一脸的憨态可掬,乍看似乎很踏实,但那双与胡宝珠有三分相似的眼睛却透着精光,仿佛时刻在算计什么。
这就老太太的大儿子,胡善行。他是老胡家,也是整个上河村唯一的秀才公。
寒门难出贵子,老胡家往上倒数八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到了胡老汉这代,他走南闯北做起来卖货郎的生意,虽无大财,小富即安。
胡老汉吃多了不识字的亏,到了儿子这辈说什么也要让孩子念书。胡老大因排行老大,首当其冲入了学堂。
八岁启蒙,二十岁考中秀才,胡老大也算年轻有为。
因有这个秀才儿子,胡老汉含笑而终。临终前嘱咐老妻,家里的积蓄紧着老大花,只要胡老大有读书的心,就供他科考。
有了胡老汉这句话,胡老大每隔三年到府城参加乡试,回回考,回回不中。
二十年的科举之路不仅将胡老汉挣来的家财全部散尽,胡老大更得指望几位弟弟供养,胡家早已入不敷出!
而胡家祸乱的根源,也出自胡老大的野心。
“我看你才是好大的胆!”老太太猛拍床沿,“嘭”的一声震得所有人为之一颤。胡老大离得近,更直接打了个哆嗦。
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一双吊起的三角眼活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看上一眼毛骨悚然。
这时候胡家人没谁敢触老太太霉头,也只有胡老大仗着得宠随着老太太呵斥:
“老三,跪下!”
胡老三麻利地跪在床前,低着头认错。
老太太:“……”
她是在说胡老大好不好。在她跟前都敢颠倒黑白,背地里也指不定能做出什么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