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电光石火,紫色的光束与蓝色的剑气交加。剑影之中,一道身影持剑负手而立,样子清傲得像一只雪天里的鹰。
紫色的那边,另一名男子略显狼狈,在他身边是一尊巨大的——应该可以称之为神像的东西。这神像是雷形成的异物,眼神空洞,只听命于男子而行动。
天空很灰暗,像是刚下过雨,然而场地内却并没有被浸湿的痕迹——也许是剑气和雷电太过于炽热,雨滴还没落下就蒸发在了空气中。
“你挺厉害的,但我现在没空和你再耗下去。”
男子咬牙,身旁的神像随机而动,紫色的手掌掠过雷光,朝着对面的男子袭去。
“流光。”
那如同雪鹰一般的男子轻叹一声,长剑若活物一般飞了出去。在空中飞行数秒,以惊人的速度留下几道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痕迹之后,便回到了男子手中。
而后,剑痕成形,竟是将周围的光线都扭曲开来,那座雷神像的手掌在顷刻间就化成了几段。
“啧。”
操控着神像的男子咂咂嘴,这些花哨的剑技虽说实力不俗,但还不至于杀死他。只不过让他最头疼的是,这些剑技竟然带有诡异的禁空间能力。
而这恰好打中了他这个空间能力者的死穴。
持剑男子没有继续发动攻击的意思,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他的目的只不过是拖延时间。
“死雷神,雷霆迷踪。”
看来要花点力气了。
在他的命令下,那座机械般的神像顿时有了生机,原本空洞的双眼之中雷霆涌现,随后尽数自手中发散而出,将空旷的场地席卷成了雷霆的天地!
在这恐怖肆虐的雷霆面前,剑士没有丝毫慌乱,他手执那柄看上去没有一点锋芒的剑,朝着雷电交错间点了出去。
——就在他点出去的那一瞬间,神像男子只觉得这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原本狂暴流动着的雷霆也在此时显得乖巧了几分。
“禅·忘。”
像雪鹰一样的男子语气平淡,念招式的声音也并不大,但却稳稳当当地落入了对手的耳中。只见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肆虐着的雷霆悉数安静了下来。而他站在中央,被雷霆簇拥着,好似一块无法被沾染的雪。
然后,雷霆散落,一片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这剑技……
“虚无的力量……你是那个家族的人?”
神像男子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剑士的身份,他忽然觉得好笑:“你竟然会帮三阳殿的人做事?”
剑士淡然一笑:“没人规定这不可以吧?”
男子被他这话噎住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回答的话,只能略带尴尬地说:“也对。”
“能压制住白金之星中的一位,倒也算是我的荣幸了。”剑士的目光渐渐落在男人身上,“不知道你们联手,会是什么样的……真是期待。”
男子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奇特剑技中蕴含着的力量来源,也没什么心情去应答他的话,只能闷声自认倒霉。
但,话虽如此……
“金,你那边怎么样?”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男子一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得手了?”
“是的,只不过……”那边的声音沉了下去,似乎是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情况有些特殊。”
被称为金的男子一愣,心中盘算了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并未显出慌张的神色:“先把他带回来吧。”
“得手了?”雪鹰男子眉头皱了皱,将剑收了起来,“那好吧,和你打得很开心,先撤了。”
说罢,他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走得倒是爽快……”金略感无语,眼前这位剑士的“到点下班”可贵精神让他有些敬佩。回过神时,一道狼狈的身影已经怀抱着一个孩子到了他的面前,令他无暇再去点评剑士风范。
“他怎么样了?”金问。
“去晚了……他们成功的速度比预想得还要快。”男人的眼神很是疲惫,怀中的小小生命呼吸微弱,他们像是两株枯萎的花朵,互相依偎着,企图从对方身上摄取一丝生机。
“我们失去了神格符……”金的视线渐渐黯淡下来,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可阿飘的生命体征为什么这么微弱?”
男人的眼皮沉重起来,几乎快要昏过去,他的声音似有似无:“他们的目的……好像是少主的……”
“……命。”
果然……
已经计算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已经尽量用我的力量护住少主的心脉了,但是……”
“你辛苦了。”
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男子不必再说下去。他缓缓伸出手,眨眼之间,一份羊皮卷轴便出现在掌心。
羊皮卷轴出现的瞬间,原本昏沉的男子都不由得清醒了几分,他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是……”
“你们族长交给我的,本来是想着等事情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没想到终究要用上。”
男子看着金,眼神变得沉重起来,良久,他才开口说:“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金露齿一笑,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当然没有啊,我还这么年轻,都还没结婚呢,说完全准备好了绝对是骗人的。”
他抬眼看了看天空,天空是灰蒙蒙的,刚刚被开战的炮火浸染过。既映衬着他此时的心情,也象征着怀中的孩子逐渐微弱的生命。
金还很年轻,连女人都没有过。此情此景勾起他无数的回忆,他的双胞胎哥哥走得比他早一步,临走时嘱咐他要照顾好小阿飘,这孩子身上有太多招人嫉妒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惹来杀身之祸。
当时他并不信,毕竟这是他们两个最疼爱的小弟弟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空间一脉的传承人,是他们两位做伯伯的从小疼到大的小霸王。却没想到哥哥说的后半句原话真的应验了。
就在此刻,连应验的场景都很契合,契合到他从心底里泛起一股恶寒。
金的目光渐渐落回小孩子的身上,神色中竟平添了几分怜爱,像是长辈在看晚辈,纯粹又复杂。
他想过自己的无数种死法,想过自己会作为战士死在战场上,想过自己会和大多数普通老人一样老死在家里然后被亲眷们发现,想过自己或许会成为一名风流人物醉倒温柔乡,一醉不起。当然,他也想过做个英雄,面对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爆炸,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点一根烟,冷酷得就像是一个特工,然后帅气地赴死——这些他都想过,可惜哪一种都不是。
到了最后,自己的结局还是没能亲笔写出来啊。
金是个潦草的人,下巴上还留着不经修饰的胡茬,他是个糙汉子,性格也和外貌一样粗糙。大哥总说他带孩子的方式不对,小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么多的折腾?难得带他去钓鱼,非要把人搞到水里去被食人鱼吓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出门参加元宵,非要表演个大的,结果差点把家里弄成火灾;就连把他放在脖子上骑马,金也时常搞得像是耍杂技一样,有一次不留神没接住,幸好孩子命大落在了旁边柔软的草坪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哥闻声赶来,又是一堆臭骂,从那以后大哥就再也没让孩子骑在金的脖子上玩过骑马。
现在想起来,这些无聊的回忆虽然有点糗,不过耍宝的日子总好过这些沉重的时刻,就像现在,抉择的时候到了。
“但是,为了长远的未来,这是必要的牺牲。”
金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将心中的妇人之仁割舍开来。他将羊皮卷轴展开,不知何时划开的掌心中,一滴血自伤口滴下,恰到好处地滴在了羊皮卷轴上黑色阵法的中心。
身旁的男子见状,连忙在孩子的手上也划出一道口子,将血液也滴入那阵法的中心。
阵法开启,暴起的黑色光芒瞬间将两人包围,抱着孩子的男人被这道粗暴的阵法隔开,踉跄着跌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黑色的阵法所笼罩,沉默的那几分钟,昔日的回忆在金的眼前反复交错。他看着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太狠心了。
可是,现实没有时间让他心软了。
原来人在赴死之前,心里是会泛起温柔的,金一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不知道向来靠谱的大哥,临死之前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想到要将这世界上的所有黑暗都压到这个孩子身上,心里也会心疼唯一的可爱的小侄子?
“无论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希望以后,你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在找寻到那条路之前,也许你会遇到许多的挫折,也许你会想哭,也许你无数次挣扎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但无论多么黑暗,都请你尽可能地忍耐下去吧。”
说到这,金温柔地一笑,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才有了几分父辈的样子,平日里不靠谱吊儿郎当的劲头荡然无存。
“对了,还没有给你过八岁生日呢。”
阵法完毕,黑光散去,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徒留一片空荡荡的废墟。
这里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废墟的样子恰恰告诉了世人,这是一切的开端。
但未必会是结束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