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气似乎也不是很热,但太阳晒得很,人在阳光底下站久了就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烫伤般地疼。一条小河横穿小镇,河边两排杨柳,柳树细长的叶儿被晒得打蔫儿,绪以灼觉得自己也和这些树叶似的蔫头耷脑。
绪以灼走得有些急,走动间白衣外罩的淡青薄纱要飘起来。她拿绣着荷花锦鲤的团扇稍稍挡了挡阳光,快步走进一家坐落在河畔的茶馆。
绪以灼是这儿的常客了,一进门小二便迎上来问:“绪姑娘这回还是坐原来的位子?”
绪以灼习惯性地想点头,好在想起什么事又赶忙摇头:“仍坐二楼,别安排靠窗的位置。”
开着的窗户能挡住什么阳光?绪以灼这会儿正被晒得难受。
她又道:“今日多上盘酥山。”
小二一一记下。
一上二楼,绪以灼就躲到一个既能看到楼下,又不会被太阳晒到的阴影处。她不在乎什么女儿家的仪态,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跟往常一样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在夏天,这模样是绪以灼的常态。
直到酥山端了上来,绪以灼才打起些精神,拿小勺小口小口挖着吃。
酥山就是古时候的冰淇淋,照理说这种食物不该出现在一家普普通通的茶馆,毕竟古时候储冰不易,可谁让这是一个修真。世界呢?
*
绪以灼是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平日里也看过一些穿越小说,有的女主穿进书里,有的女主穿进影视剧里,她都不是,绪以灼穿到了一个游戏里。
游戏的名字叫《黄泉镜》,是时下最火的端游——绪以灼的公司开发的。
绪以灼打不来游戏,游戏公司也不过是她从她亲妈那里继承来的无数产业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毕竟她家主要还是做实业的。但那日去公司视察时,该项目的负责人邀请她体验一把,绪以灼也欣然同意了。
她玩的是还未公测的新版本,负责人说这一版本资料片的预告都要一个月后才上。特殊的版本对应特殊的账号,负责人给她的账号所有数值都调到了这个游戏的上限,而游戏的上限是一个亿。
就是血最厚的全服BOSS,血量也没有高到一个亿,更别说绪以灼用的测试账号可不止血量一个亿。
绪以灼不太熟练地操纵着这一《黄泉镜》真正意义上的大BOSS,结果连新手村都没走出去。
在向NPC提交新手任务的道具时,绪以灼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黑,再接着一脑门栽到了键盘上,当即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前,绪以灼懵得只有一个念头——她每天十一点睡八点半起,咸鱼得不能再咸鱼,怎么这样身体都能出现问题?
再睁眼时,绪以灼眼睁睁看着笑容可掬的NPC从她手中取走任务道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穿到游戏里了!
捧着NPC给她的两枚下品灵石,绪以灼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人生,没多久就得出了当下最深刻的体悟。作为一条随遇而安的咸鱼,绪以灼既来之则安之,要是找得到离开的机会就离开,找不到的话除了好好待在这里过日子她也没别的选择。
绪以灼低头看了看身上,发觉自己没法在这件衣服上找到放灵石的口袋。
几乎是这一念头生出来的瞬间,绪以灼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另一个空间。心念一动,两块下品灵石就放进了那个空间里。
这不就是游戏里的包裹吗?
绪以灼能感觉到这空间被分成了一格格,而且再她把灵石扔进去后,两块下品灵石自动进到了一个新的格子里,因为原来包裹里的下品灵石就有一亿枚,到了一个格子的储量上限。
绪以灼沉默片刻,又去把自己面板调了出来。
……果然,她的所有数据都是那个测试账号的。绪以灼发现了旁边的小河,走到河边照了照,勉强能看到自己的脸。
恐怕也只有这具身体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了。
绪以灼在河中,看到了十五岁时候的自己,正是玩家角色开始主线任务时的年纪。
*
绪以灼慢吞吞地吃着酥山,回忆自己这几天来做了什么。
虽然在她在外面的身份是一个总裁,但家业那是祖辈传下来的,连带着一起传下来的还有她妈一手打造的职业梦幻天团,绪以灼自己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咸鱼。她佛得很,只要不是要命的大事,做起什么来都是不紧不慢的。
优点大概在于,虽然她效率不是很高,但一旦开始做一件事就会坚持把它做完。
绪以灼穿越的时候把玩家的操作系统也带了过来,这一个月没事的时候就按着系统的指引做主线任务。因为主线任务并非一次性开放,等待任务刷新的时候,她还在镇中乱晃触发了几个支线和奇遇。
绪以灼原先以为自己会在新手村清平镇待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在帮街坊邻居找猫逮狗的过程中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计划着干脆放弃任务在清平镇过一辈子。
她已经有了天下无双的财力和武力,差不多可以跳过奋斗的年月直接归隐。
可是今天一大早,主线任务就找上了绪以灼。绪以灼盯了任务介绍半晌,还是接了。
只因对任务的描述是【清平镇不知不觉间少了许多人,去茶馆打听打听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没办法,绪以灼希望自己能在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归隐。
她没有刻意去打听,既然系统都发布任务了,她只要在茶馆待着自然能知道支撑任务做下去的一切。
绪以灼撑着脑袋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邻桌的窃窃私语。
“你别不是骗我吧,林二变成了一具干尸?这、这我昨天早上还见过他呢!”
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道:“我骗你做什么,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林二浑身的血都被吸干了,而且还是在他娘子身边被吸干的!”
先前怀疑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娘子半夜总觉得屋里有动静,醒来发现身边被子塌了下去,扭头一看就见林二看上去只剩一张皮的脸。林二他不是就住我家旁边吗?林二娘子尖叫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家进了贼,抄了家伙赶忙过去,哪想得到会见着林二死了!”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手段……”男人呆呆道,“这哪是人能做到的啊,这是谁干的?”
“你可还记得马浒?”
“记得,他前些日子刚下葬。”
“马浒老娘说的话你还可还记得?”
男人的表情僵住了。
一旁偷听的绪以灼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她知晓马老夫人,那是她触发的一个支线任务的对象。
实际上整个清平镇,少有人不知道马老夫人的。这个镇子本来就小得很,而马老夫人是一个成日逃出家去的疯子。她倒也没伤人,可行人一见到她就连忙远离她,只因走得近了马老夫人就会扑上前去,抓着行人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
有关马老夫人的支线,就是一无所知的绪以灼走在路上被马老夫人逮住后触发的。
客人口中的马老夫人说的话,也许她也听到了。
绪以灼的脑子里冒出三个字来。
血衣人。
马老夫人神志不清,说话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所以旁人都觉得她在胡言乱语。但只要认真倾听,就会发现马老夫人的话是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的。
马老夫人的丈夫是一个商人,在跑商的时候丧了命,尸体在途中不见了。马老夫人把小马浒托付给了公公婆婆,自己去商队回程的道路上找了一月,把她丈夫的尸体找了回来。
可是将丈夫下葬没多久,马老夫人就疯了,她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的事情都是和丈夫的过去。
马浒是怨恨马老夫人的,在他眼中这个娘根本不在乎他,他疯了的老娘心里只有那个早死的爹。可绪以灼知道,在马浒死后,马老夫人抓着她时哀戚询问着的是她的小虎去了哪里。
绪以灼挺可怜她,又可怜马浒,最后只觉得遗憾。
绪以灼在她家里找了一日,终于找到她怀孕时给马浒做的虎头鞋,又花了一日把破破烂烂的虎头鞋补好,期间听了不少“胡言乱语”。绪以灼原先也没在意,但她这会儿想到了一句奇怪的话来。
马老夫人说过一句:血衣人带走了我的小虎。
绪以灼也估不准血衣人是个名词还是个人名,她只听清了读音。
绪以灼直觉这应该不是个人名。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说林二死了的客人低声说道:“她说到血衣人——昨晚林二娘子迷迷糊糊睁眼时,好像也看到屋里出现一个披着血衣的人!”
听者觉得脊背发寒,凉气嗖嗖地往上窜。
绪以灼下意识地拿勺子挖酥山,结果勺子与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不知不觉间已经吃完了。
绪以灼想叫小二再来一盘,结果低头看见楼下小二在招待刚来的一队客人。
周围安静了许多,除了没注意到门口的,其余见着的人纷纷止了声。
燥热的白日,好像有一轮皎洁明月清清冷冷坠入了世间。
绪以灼轻轻敲了敲盘子。
“……咦?”
为首那人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首看了过来。
绪以灼看到了一双沉静的眼眸,像是盈了寒凉的秋水。
目光相接,君虞向她温和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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