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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关东

血色关东

简介:
1928年的6月4日凌晨,人称东北王的大帅张作霖,乘火车从北平返回奉天途中,被日本关东军炸死,史称皇姑屯事件,由此拉开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的序幕。东北易帜,九一八事变爆发,伪满洲国建立,日本帝国主义正一点点蚕食 血色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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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关东》第一章

    “西春发”,是个老字号,吉林市最高级的饭店,坐落于商埠大街中段,二层楼建筑,门面不大,看似平常,开门进去,却别有洞天。大厅窗明几净不说,其装饰摆设,颇有西洋味道,数十个圆桌,铺着雪白的桌布,椅子都是包皮的。二楼是另一种风格,厅内雕梁画栋,古香古色,桌椅都是紫檀红木,给人一种远古和庄重之感。

    常言说客大压店,店大压客,单凭这气势,便可推断出入这儿就餐人的身份和派头。

    这天--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西春发”门庭若市,接踵而至的人力三轮车,四轮马拉轿车,偶尔还有罕见的小汽车,走下来的人,上岁数的身着长衫马褂,老成持重,当然也有些老气横秋,中年者,多是穿着对襟布衫和洋式外衣,戴着礼帽或凉帽,有的手拎文明棍,摆出绅士派头。还有的西装革履,拿腔捏调,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公署衙门里的人。更有一些女宾客,大多都穿旗袍,花枝招展,特别的鲜艳。总之,个个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场面上的人物。相互熟识的,寒暄问候或点头致意,生客则目不斜视,一脸的傲慢,看上去令人生畏。但不管是何方神圣,进入店内,都争先恐后蜂拥到二楼,向一个老者纳头跪拜或拱手道贺。

    二楼楼梯口,站立一位身着戎装,相貌堂堂的男子,他叫马明金,是当地驻军的一个营长,军衔少校。此刻,他满面笑容,不时地拱手迎客、举手致礼,碰到上年岁的人,他还要上前搀扶一下,示意左右,将来者送至座位上,还忘不了寒暄一番:

    “刘三叔,身子还这么硬实啊,我爹正在里边等你老呢,来人,快把老爷子扶进去。”

    “你爹呢,你爹在哪儿,我先看看你爹……”

    马明金今天站在这里,一、代父迎客,二、他也算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了,来客中,好多是他的朋友,或冲他的面子而来。

    “吴掌柜,欢迎,欢迎……”

    “明金啊,都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呀,打小我就看出来,你小子有出息。”

    马明金:“过奖,过奖……”

    一拨穿着军装的人拥上来:“马营长,老爷子六十大寿,可喜可贺,我们哥几个溜边先坐下了,一会儿你过来,咱们好好地喝几杯!”

    马明金:“各位弟兄,我代家父谢谢各位,你们先落座,这酒我是一定要敬的。”

    “明金,明金啊……”声音颤抖,还伴有着喘息声,不用看,一听就知道又有几个老者上来。

    马明金马上又迎了上去……

    大厅里边,正面墙壁上,高高挂着一个大大的寿字,寿字下面,坐着一对老夫妻,男的就是今天的寿星老,他名叫马万川。东北风俗,上辈健在,下辈不可留须,这马万川长须飘逸,足证明他是族中的长者。同时,从他身上“瑞蚨祥”的绸缎长衫和印有紫花图案的褂子,还有脚下“内联升”的布鞋,便能看出,这不是一般的老爷子,如果认定他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那可大错特错,不说别的,只瞧那眉毛下面,一双锐利的小眼睛,冷不丁扫视过来,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足表明这老爷子是经历风雨,见过世面的人。挨他身边坐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不用问,听他称谓她老蒯,人们就知道,是他的老伴,马明金的娘。

    周围的人,或坐或站,在马明川夫妇面前,形成个半圆,平辈的人,拱手道喜,要是比马万川年纪稍大一些,或是马明川敬重的来者,马万川起身礼让,安排到近前坐下。那些在场面上行走的人,上前鞠躬施礼过后,自去寻找适于自己的位置。晚辈的自然要跪下,恭恭敬敬磕上三个头,嘴里还要念念有词,诸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健康长寿之语。听到这类话,马万川格外高兴,不忘瞥看老蒯一眼,明金娘心领神会,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红包,递给身边一个女子,那女子笑语盈盈地将红包分赏给磕头的人。

    这女子是马万川的女儿马明玉,三十岁,白白的肤色,文静笑面,说话清晰,一看就是个温情柔性的人。

    明金娘一边与走近的人搭讪,一边心不在焉地寻望着。

    马明玉:“娘,你看啥呢?有事儿啊?”

    明金娘:“咱家那几个孩子呢?磕完头跑哪儿去了?人这么多,他们可别磕着碰着啊!”

    马明玉笑指着不远处,桌旁坐着三个男孩,其中一个是她的儿子,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是她的女儿,被女佣抱着:“娘,你放心吧,他们都在那边坐着,等着上菜呢,有人照看他们。”

    明金娘:“那就好,那就好。”

    马万川向厅口看去,片刻,收回眼,侧目看了女儿一眼。

    马明玉会意地上前,俯下身,贴近父亲的脸。

    马万川小声地:“你公公和你女婿咋还没来?”

    马明玉心里其实比父亲还焦急,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见父亲问了,忙说:

    “爹,这么大事儿,他们能不来吗?对了,可能永清稍要晚一些,他今天当值……”

    恰这时,一个五十八九岁的老头,慢条斯理,自然而又不自然地迈着四方步,走进厅内,不知为什么,人们看见他,下意识地闪开道,目光也都转向他,是他身份尊贵?还是……仔细看过,弄明白了,原来是他那身行头,太引人瞩目了。虽说穿的也是一身长衫马褂,不过,样式却有点过于陈旧了,陈旧得让人想起清朝时的服饰,还有脚上的鞋,鞋帮是黑的,鞋底寸厚,如同朝靴,没错,年长的人指点说,这是典型的清朝打扮,这还不算,最醒目的,瓜皮帽后,竟留有一条辫子,可能是因为年老头发稀少,梳不成大辫子,有一半已变得灰白,与黑发绞编在一起,多说有尺把长,象条猪尾巴,此人就是马万川的亲家,马明玉的公公郑廷贵。

    马明玉看见公公这种装束和神态,也着实一愣,她知道公公平时,大清国不离口,隆重场合常穿上“朝服”,这“朝服”是丈夫冠的名,同时,公公还爱摆个谱,可今天这谱摆得也有点太大了,但她还是快步上前,搀扶下公公,轻声地叫声爹。

    郑廷贵矜持地点下头,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晃着。

    “我说大辫子啊,你前天跟我说,早点来,早点来,这都快晌午,你才来,咋的,还得我让八抬大轿去抬你呀?”马万川欠了欠身,话里带着埋怨,但绝非是生气。

    “老哥哥,今天是你花甲大寿,兄弟这廂有礼了。”郑廷贵两个袖子一垂,手掸了掸袍襟。身子顺势一躬。

    马万川:“咱老哥俩儿就别扯这个,你要真有那个心,还不如给我磕一个呢!”

    “那也行,老哥哥在上……”郑廷贵说着,双手分开,掸了下左右衣袖,后退半步,又向前一步,好像真要来个清朝的九叩十八拜,不过,他右袖口刚一沾地,就站直身子,一脸正色地:“不行,我这头只能磕给皇上,给你磕算咋回事儿?”

    马万川哈哈一笑说:“磕呀,咋不磕了,你敢磕,我就敢接。”

    明金娘亲热地:“亲家来了,快坐下!”

    郑廷贵不失礼数地叫了声老嫂子。

    马万川似乎才注意到这个郑廷贵与往常比,看着不太顺眼,笑着问:“你咋这身打扮?噢,敢情你是又想起你们那个小皇上了吧?他现在在天津卫玩鸟呢,你想他都要想出病了,可人家想不想你呀?”

    郑廷贵:“你这话辱没了皇上,实在是大不敬,该打,该打。”

    周围的人都笑了,了解内情的,知道这两人既是亲家,又是多年朋友,陌生者,听了,也觉得这两个老头,说话风趣。

    明金娘示意人搬来椅子,马明玉搀公公坐下。

    郑廷贵恢复了常态,放眼扫视一下说:“客来的差不多了吧?”

    马万川:“这不正等着你呢,你不来,我们敢开席吗?”

    郑廷贵喜欢听这类话,端了端肩膀,笑说:“还是老哥哥惦记我啊!”

    马万川:“你是皇族,怠慢了你,那不又是个大不敬。”

    明金妈小声地笑说:“你们俩儿到一起就没个正经的。”

    “永清呢,咋没看见永清?”郑廷贵转向儿媳,眉头皱紧了问,当听过儿媳的回话,他不悦地说:“这永清是越来越没规矩,他老泰山过生日,纵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来晚啊!”

    马明玉知道公公是个很讲礼数的人,忙说已打发人去催丈夫,她这么说,心中也觉得奇怪,但不是怪责丈夫,她想丈夫肯定公务缠身,不然的话,绝不会姗姗来迟或不来的。

    “爹,娘。”马万川的二儿子明满,带着几个人,分开人群走来,他二十七八岁,油头粉面,别的不说,就看他那双铮亮的皮鞋,照得出人影儿,便可知这小子是个花天酒地,好色之徒。在他身后跟随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全都是纨绔子弟。

    明金娘忙拉住二儿子的手,眼神中透出的喜爱,表明她对这个二儿子是十分偏疼的。

    马明满看见郑廷贵,亲切地叫声叔。

    马万川口气多少也有点嗔怪:“你上哪儿去了?客这么多,你也不说帮你哥忙活忙活,没个正形儿。”

    马明满:“我问过我哥,他说不用我,再说了,不少人都是冲着你老和我哥面子来的,我都不大认识啊!”

    马万川沉下脸:“老亲少友你也不认识啊?”

    马明玉忙替弟弟解围:“爹,明满一直在楼下招呼客人呢,也忙够呛。”

    马明满冲姐姐一笑,叫声姐。

    明金娘小声对丈夫说:“大喜日子,你总说孩子干啥?来,小二,坐娘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