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皇宫深墙,春寒料峭。
训刑司内,长鞭划破空气,擦出一声接—声的锐响,雨点般落在跪伏于地的少年身上。
那孩子年约十七八岁,竟是个绝色美人。皮肤白皙,血淋淋的伤口遍布全身,被狠狠的抽打也不过死咬苍青色的下唇,乌黑的长发被冷汗渗透,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两侧,血水混着汗水不停的往绽开的皮肉里滴,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其余奴役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面无表情继续洗衣,舂米,洒扫……偌大的训庭司内,只有少年挨打传出的皮幵肉绽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叫人听着牙齿酸疼。
掌事太监杨公公拿着拂尘,从外面走来,嗓音尖尖:“动作都麻溜点,进了这地方就别想着偷懒,不然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话音刚落,那少年后背又是挨了狠狠一鞭,瘦弱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下,发丝掩住苍白的脸,一双瞳孔疼的都散了。修长苍白的手指染了血,在地上微微颤抖,挣扎着动了两下,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掌刑公公小夏子收回带血的鞭子,“杨公公,再打下去这贱奴怕是要不行了。”
杨公公拂尘一抖,几步走过来,抬脚在那少年身上踩了踩,见人还有一口气,便叫了几个人抬着回了下房,满眼厌恶:“记得找人看着点,不行了就抬去乱葬岗埋了,别死在这里,真是晦气…:'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长音——
“六皇子到!宁渊候到!”
两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杨公公瞬间堆了笑,满面春风的小跑过去恭迎着:“奴才见过殿下,见过侯爷,殿下侯爷怎么来这种脏地方了,这叫奴才怎么好呢。”
六皇子允修睿,年十七,乃当朝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身份贵重,宫中无不巴结讨好。
杨公公看着这万千宠爱一身的小皇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允修睿身边的小太监塞了—包碎银在杨公公手里。
杨公公眼神一亮,眼皮子抬了抬,殿下这是..….”
允修睿眨眨眼:“我有个奴才,前些天犯了事,被送到这里做苦役来了,原不过是个奴才,也不打紧,只因他从小侍奉我,少了他我生活起居委实不习惯,还请公公帮个忙,叫把人带回去。”
杨公公默不作声的把银子收了,点头哈腰:“殿下何须亲自来一趟?这种小事,您派个人过来知会奴才—声就行了。”
忙问了那奴才的名字,叫人去带来。允修睿身边的宁渊候轻轻的笑了笑。那是两声冷飕飕,充满了不屑和戾气的笑,饶是声音不大,却也叫人胆颤心惊,杨公公的冷汗瞬间滚了下来。
这位宁渊候,肖祁寒,可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齐国开国三年,这江山就是肖祁寒一手打下来的,三年前,虎羽门之战,肖祁寒带着他的精锐将士,活捉前朝皇帝,一手将如今的天子万壑帝送上了龙椅。
万壑帝登基后,他又迅速交出兵权,去当了一个懒散的宁渊候。
尽管实权被削弱不少,但朝中无人不敬畏这个名声赫赫的年轻侯爷。
“听闻陛下正给侯爷议亲,已经订了左相府的千金,奴才今日讨个彩头,先恭喜侯爷了。”
宁渊候面色平平,目光看到远处几个太监抬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下巴微微抬了抬,声音是经年不化的寒冷:“那是什么人?,
杨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忙道:“哦,那是训刑司的一个贱奴,平时就会顶撞人,今日居然还出口辱骂管事,所以拉出来打了一顿,让侯爷污了眼睛,还请侯爷恕罪。”
允修睿惊奇的"呀”了一声,"训庭司如今居然有这样的硬骨头?
这里是关押罪奴和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谁不老老实实?天下居然有主动讨打的笨蛋?
杨公公“啧”一声,压低了声音:“殿下侯爷有所不知,这个罪奴,来头还不小呢,他原是前朝镇国将军沈行之的幼子…;
肖祁寒的眼神瞬间一凉,捏着折扇的手指也在顷刻间骤然紧锁,目光往前方看去——几个小太监已经带着人不知去向了。
杨公公并未察到眼前之人的异色,继续道:“前朝覆灭后,那些王公子孙们该杀的都杀了,沈家这一脉自然也没逃过去,只因为这沈星风当年不满十四,才勉强留了一命。”
杨公公嘻嘻的笑,炫耀般的道:“这还是咱们陛下的仁慈呢!"
肖祁寒眼神更凉了。
“只是这贱奴不懂感恩,每每口出狂言,顶撞宫人,隔三差五就要讨打,吃一顿鞭子,才肯老实!也幸亏陛下仁慈,才留他一条狗命,他居然还不珍惜…”
肖祁寒打断了他的话,“不知公公可否把人叫来给本候看看?”
“侯爷这是..…”
“本候与前朝沈家有些恩怨还没理清。“肖祁寒说着就去摘腰间的玉佩。
杨公公甚是惶恐,忙道:“侯爷如此客气真的是折煞奴才了,我立刻叫他过来给侯爷瞧瞧便是。”
不多时,前朝将军之子,曾经赫赫有名的京中贵公子沈星风,便戴着满身的鞭痕血淋淋的站在了肖祁寒的面前。
从被压着站到肖祁寒面前的那一刻起,他便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大胆,见到殿下和侯爷居然不下跪!“
杨公公按着沈星风往下跪,十七岁的少年身材已然拔高,但足够瘦弱,又刚刚受了刑,例想了一下,膝盖一弯,"咚”的一声重重跪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沈星风疼的额头虚汗直冒,膝盖处传来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痛感,他赶紧咬住下唇,生生的把那痛呼咽进肚子里。
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的叫人难以忍受,沈星风嘴里全是腥甜的血气,肩膀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把折扇轻轻的挑起沈星风的下巴,缓缓的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在看清面前的人时,沈星风瞳孔豁然放大。
“星风公子,别来无恙,一别三年,公子可还记得我?”
扇骨轻轻敲打沈星风染血的脸颊,肖祁寒的声音冷的像是要往下掉冰渣子。
沈星风怔怔的看着肖祁寒,那个当年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乞丐,如今华服加身,真的变成人中之龙了。
杨公公刚刚叫他侯爷……
呵,他已经是侯爷了吗?
沈星风好一会儿才把记忆里的肖祁寒和眼前的这个侯爷重和到一起,伸手"啪”的一声把折扇挥开了。
"呵,娼妓之子,星风怎么敢忘?”
杨公公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