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五刻,城门大开,一队黑骑,疾行入城。
刚行入长林街,就看到黑暗中一处微微暖光,行近了,竟发现是一小馆子,浓烈的肉香味正从小馆子里飘出,直往鼻子里钻。
“十来年没回来,长林街竟也开小馆子了,居然还是在都察院斜对面,”齐朗深吸了一口气,“啧,这香味,当真是霸道!爷,要不,咱在这先对付一口?”
领头之人没说话,却拉紧了缰绳。
待众人进入小馆儿,瞧见一妙龄貌美女子立于柜台处,愣了神。
女子着一身暗粉色的粗布衣裳,乌黑的长发,只拿一根与衣服同色的细发带随意束起,小小的鹅蛋脸,肌肤如脂,杏眸流光,面上不施粉黛,却尽显娇俏灵魅。
进店时,女子正提笔书写着什么,见这么早就有人进店,只略有些惊讶,随后,不慌不忙地娇俏一笑,“客官,想吃点什么?这个时辰有点早,目前只有粥、酥饼、包子,客官若是想吃点别的,需得等些时间。”
齐朗将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放,“小娘子,有什么上什么,劳你尽快。”
“得嘞。”
女子转身一掀帘,进了后厨。
众人四下打量,这小馆子不小,十来张桌子,干净宽敞,没有多少装饰,却在细节处花了不少心思。
就比如墙上挂的布艺,角落里怒放的各色花卉,桌椅边角的刻纹……
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女子左手提了个大木桶,右手叠放着二十来个瓷碗,稳稳当当的从后厨走了出来。
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笑得很是爽利,“诸位一路舟车劳顿,先垫些山药粥,胃里舒服些。”
说着话,给每人舀了一碗,粥煮的很烂,不稠不稀,不为饱腹,只为开胃垫胃。一勺下去,几乎看不见米粒和山药,搅动几下,等粥略凉了一些,喝下一大口,虽没特别调味,可就是说不出的舒坦。
“这粥不错,”齐朗直点头,随口搭讪道,“小娘子力道也不小啊。”
一大桶粥二十多个碗,这般重量,一般成年男子都不及她。
“干惯了粗活。”女子随口解释道。
齐朗目光扫向女子双手,确实有茧,便又继续打探道,“小娘子是靖京本地人?”
“不是。”
见小娘子愿意接话,齐朗又问道,“倒是没听出一点外地口音。”
“我师父是靖京本地人。”
在座的二十来位虽然没有穿官服,可那一身武将的血腥煞气,却令女子倍感熟悉。
明知道对方在套话,女子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坦荡得很。
“师父?那你家人呢?”
“不知,我是被师父收养的。”
“那这家店,是你和你师父一起开的?”
女子再次摇摇头,“师父过世了,这宅子是他留给我的,靖京城花销大,我瞧着这条街上没什么吃食铺子,便将后墙砸了。今儿,是开张第一天。”
“倒是巧了,我们算是小娘子第一批客人吧。”
女子笑着点点头,本是打算给个优惠的,可他这般打探来打探去的,也便不想给了。
齐朗又问道,“小娘子可知,长林街的这一段为何没有商铺?”
女子点头,“因为对面就是都察院。”
都察院,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监视百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随着天子越来越信重,它的职权也越来越大,让群臣和百姓们暗地里怨声载道。
“那你还敢在这开馆子?多数人行到这里都会绕道走,还哪儿来的客人啊?”
“怎么会没客人呢,你们不就是被香味引来的。”女子自信道,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进了后厨,打开熬煮卤味的锅盖,肉香味喷涌而出,瞬间浓郁了十倍都不止。
小刀划开了一个先油煎、后烤制,总之,酥脆到不行的金黄色的掉渣千层酥饼,将吸满卤料汤汁的豆皮、荷包蛋塞入其中。
除了这种素酥饼,女子又做了牛肉的、猪头肉的、红油猪耳莴笋丝的、粉蒸肉的……
配了七八种口味,共六十多个掉渣酥饼,端上桌。
齐朗先推给身边的男子。
女子也顺势打量了过去。
这男子,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身形高大健硕,黑衣锦袍,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明明生了对细长多情的桃花眼,却只瞧见眼眸中的冷漠,略看久了些,更是觉得身上寒津津。
这人,不好惹。
女子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可男子对她的打量,却还在继续,压迫感十足。
而女子的淡定从容,也让亓骁眠略感惊讶,他面上不显,只从餐盘里拿了一个红油猪耳拌莴笋丝的酥饼,又拿了一个牛肉的。
齐朗这才让其他人将酥饼分了。
酥饼入口,女子又是收获了一片好评。
待众位大爷尝好后,她这才又接着之前的话,不紧不慢道,“前天,都察院刚处置了一个官员,他带着镣铐走出都察院时,这段街面上,可是挤满了丢臭鸡蛋烂菜叶的人。
所以啊,客官们也不是一味地排斥这段路,他们只是缺少一个过来的理由罢了。
而且,有都察院在这镇着,我这家小食馆,倒是可以借势避免不少寻衅滋事之人。”
齐朗下意识地点点头,不得不说,这小娘子心中还是很有成算的,别人将都察院当做瘟神,她却另辟蹊径,把都察院当做保护神了。
就,挺有意思的。
“我再给客官们拿些包子吧。”
“酥饼也多拿些。”众人忙嘱咐道。
黑骑们是在天将亮时离开的,亓骁眠上马后,又回头看了眼小馆子,对另一个手下齐朔说了句,“查!”
查?查谁?
自然是小馆里的小娘子了。
貌美、年少、独身、胆大、有身手……
还偏偏在这样的地方开馆子。
总得查查才放心。
亓骁眠进宫面圣回府时,女子的初步资料就被送到他的手中。
“桑晴晓?桑……”
很特别的姓。
想着自家侯爷常年在边关,对朝中之事了解甚少,齐朔便多介绍了几句,“看到这个姓氏,我也想到了曾经的靖王府,毕竟不多见。可桑家还存活的人中,没有这么小的女孩子,倒是有个这般岁数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