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教务主任、班主任、年级主任等一大帮人涌入女寝308的时候,谢柔正跟她的室友阿春蜷在一个被窝里睡午觉。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密集的雨点击打在树叶上,哗啦作响。
不远处黑云滚滚,翻涌着银白的闪电。
天花板的白灰皮剥落了一大片,正好掉在教务主任秃顶的脑袋上,他顾不得拍掉头上的灰尘,因为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又震怒。
在场老师那阴沉的脸色,如同远处黑压压的乌云。
而隔壁寝室不少女生也溜出来,朝308寝室探头探脑,等着看好戏。
谢柔看到这么多人冲进来,脑子先是空白了几秒,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冲那一帮人尖声大喊:“出去!”
一道闪电自天际劈斩而下,照亮了她棱角分明的侧脸,她愤怒的目光宛如匕首,尖锐地看向每一个人。
当天下午,谢柔和室友阿春被拎到教务处,每个老师脸上的神色都无比凝重。
谢柔看到自己的舅舅跑进教务处,他满头大汗,气不打一处来,戳着她的脑袋,破口大骂:“你做的好事!”
谢柔一言不发。
桌上放着一条蒂凡尼的手链,是从谢柔的抽屉里搜出来的,但那不是她的东西,而是属于班上另外一位女孩子。
两天前,手链失窃,女孩着急得都要报警了。
“这东西是从谢柔的抽屉里搜出来的,跟我们家阿春有什么关系?”
阿春的母亲将自家女儿拉到身后。
班主任说:“阿春说,这东西是她拿的。”
“开什么玩笑!”
阿春母亲怒声道,“我们家闺女打小老实,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
她回头看了谢柔一眼,只见谢柔嚼着口香糖,随意地斜倚在墙边,神情不羁,于是断言道:“肯定是她拿的!”
“说什么呢!”
谢柔的舅舅赶紧反驳,“你家孩子不是都承认了吗?”
“什么承认!一定是你家小孩逼我们阿春的。”
面对家长的咄咄逼人,阿春终于低下了头,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谢柔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遇到事情总是单打独斗,被认定为问题少女。
阿春是她唯一的朋友。
阿春性子柔弱,谢柔保护她不被欺负,两人时常出双入对。
今年谢柔住校,阿春也搬到学校陪她。
阿春平时从来不和男孩子交往,也不喜欢和男孩说话,只和谢柔要好。
两位姑娘感情好,这次偷窃事件,两人都说是自己干的。
舅舅只顾着骂谢柔:“你妈把你这么个拖油瓶留给我们,你平时不好好学习就算了,现在还偷东西,你对得起谁!”
谢柔沉声说:“我也可以走。”
“你走?
一没本事,二没手艺,你能走去哪里?
让你在学校读书,不好好读,搞东搞西,现在搞出事情来了,你说怎么办?”
教务主任的意思,偷窃事件对学校的声誉有极大的影响。
反正两个女孩是不能在一起学习了,犯事的两个人总有一个要退学。
舅舅说:“马上就要毕业了,这时候退学不厚道啊!好歹让这死丫头拿个高中文凭,将来也好出去打工!”
“东西是从她们的抽屉里翻出来的!这传出去,我们学校还怎么招生!”
教务主任的态度很坚决,“现在两个人都说是自己干的,你们家长自己商量,退一个吧。”
“我们阿春是绝对不能退学的!”
阿春母亲的态度也很坚决,“阿春成绩好,年级第一名咧!退了学,一辈子都毁了!”
谢柔舅舅说:“那我们也不能退!”
“明显这事就是你们家孩子干的,就该叫她退!”
阿春母亲嚷道。
谢柔舅舅着急上火道:“凭啥!没这种事!”
两个家长越吵越离谱,教务主任听得头痛,让他们回家去吵。
在学校闹,影响甚是恶劣。
而谢柔自始至终背靠着墙看着天花板未发一言,临到末了,她才说:“阿春成绩好,我成绩差,我退学。”
当天晚上,谢柔听到舅舅和舅妈房间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舅舅叹息一声,说:“她爷爷刚刚打电话过来,要把这丫头接回b城继续读书。”
舅妈坚决地说:“这要是接走了,以后抚养费咱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绝对不能让那边把人接走!”
“不然怎么办,难不成真让丫头退学?”
舅妈轻哼了一声:“退学就退学呗,让她在咱家店里打工帮忙。”
舅舅连忙说:“这不成,要真退学,她爷爷知道了还不闹?
到时候打起官司来,是咱们理亏。
再说,她明年就满十八岁,咱们拿不到抚养费了,留着反而吃亏,不如送出去。”
谢柔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谢柔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哥哥被判给父亲那边的家人,在b城生活;而谢柔则跟着母亲这边的亲人,在南方小镇生活。
父亲因事故过世,而母亲带她回娘家后没多久也因病去世。
谢柔留在舅舅家,让舅舅照管着,虽然爷爷多次要求要把谢柔接回b城生活,但是舅舅死都不同意,宁可闹上法庭,理由是谢柔爷爷年迈了,不能照顾小孩。
那个时候,谢柔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父母双双过世的打击让她整个人心灰意冷,长辈们争得面红耳赤,她却是一副爱咋咋的态度,不大想挪窝,最后还是跟了舅舅。
后来,谢柔渐渐长大了些才知道,舅舅不是舍不得她,而是舍不得爷爷家每个月汇过来的高额抚养费。
这笔抚养费,让舅舅家在小镇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两天后,一辆b城牌照的小轿车驶入小镇,停在了谢柔家的院子前。
从车上下来一位模样英俊的年轻人,与谢柔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是谢柔的哥哥谢谨言。
他来给谢柔办退学手续,然后把她接回b城继续念书。
哥哥谢谨言来小镇之后,并没有立刻给谢柔办退学手续,而是先跟学校方面详细了解她被开除的原因。
教务主任没料到谢柔居然还有哥哥,更没想到的是,她哥哥居然是b城身居要职的厉害人物。
事情有点尴尬了。
教务主任一开始斩钉截铁说是谢柔偷了东西,还把几个见证的同学叫过来问了。
然而在谢谨言亮出身份之后,他立刻战战兢兢改口,说都是误会,是同学诬陷,其实退学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谨言直接问:“那个举报的同学呢?
我想问问他。”
教务主任汗流浃背,连忙道:“是短信匿名举报的。”
“短信给我看看。”
教务主任看着谢谨言不怒自威的模样,联想到他们家在b城的权势,还是将短信给谢谨言看了——他可得罪不起这样的人物。
短信内容如下——
检举信:谢柔偷了李雪阳的项链,情况属实,请老师在今天中午来女寝308查验谢柔的抽屉,真相很快就大白了。
看完短信,谢谨言皱了皱眉,这条短信未免太过笃定。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谢柔跟阿春在小河边的桥洞底下见了一面。
阿春拉着谢柔的手,低声说:“终于成功了!”
谢柔点点头,又关切地问她:“你妈妈有为难你吗?”
阿春摇头:“骂了两句也就算了。
她相信我没偷东西,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正经女孩,怕你把我带坏了。”
谢柔的确不像好女孩,她染着一头爆炸黄,左边耳廓上戴了五个耳钉,锁骨还有英文字母文身。
她的模样清秀俊俏,跟她帅气的哥哥谢谨言如出一辙,独独缺了女性温婉娇媚的气质,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只有阿春知道,她倔强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柔软的少女心。
“这次为了帮我,害你被大家这样误会,对不起。”
阿春连连摆手:“你千万别这样说,咱们是好朋友嘛,为好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还有李雪阳,其实还多亏了她呢。”
“是啊。”
多亏她愿意把项链借给她们,自导自演地演这一出偷窃闹剧,谢柔才有机会退学。
“柔柔,既然有进b城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再虚度光阴了。”
阿春苦口婆心地劝道,“要是有不会做的题,就打电话问我。”
“我知道的。”
谢柔攥紧了拳头,“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面临高中毕业,谢柔的成绩又不好,她怕,怕自己永远都走不出去这个小镇。
所以她孤注一掷,想办法一定要离开这个封闭的小镇。
上车后,谢柔一直沉默,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哥哥谢谨言看着她,以为她是因为要离开从小生活的家乡,心里难受才这样,所以很是心疼。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按了按。
他不大会安慰女孩子,所以只好简单地说:“哥哥在。”
谢柔微微侧眸,看向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
白皙修长,如同玉琢,一看就是丰厚水土养出来的一双手,从来不沾阳春水。
谢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有粗糙的茧子,是她每天晚上洗碗干活直到深夜的见证。
谢柔心里突然有点嫉妒。
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谢柔发现,哥哥似乎很想和她亲近。
他买了好多零食放在车上,还给她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和女生喜欢的配饰与小玩意儿。
甚至因为怕她无聊,还给她讲冷笑话。
谢柔淡定地看着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得抽筋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