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边陲,上河村。
天还未亮,月牙低低挂在天边,小姑娘孙涵挣扎着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简单洗漱后去了自家厨房。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咣咣的声音惊醒了孙涵的母亲吴翠翠:“二丫,天都没亮呢,你今儿咋起这么早?”
孙涵一边继续和着手里的面,一边抬头回应母亲道:“奶奶最近都不吃饭,我记得她爱吃奶饼,就想给她做一点。”
吴翠翠虽然心里觉得自家孝顺的女儿实在是妥帖极了,但也忍不住有几分酸意:“婆婆就是命好,有你这样的好孙女天不亮就给她做饭。”
孙涵虽然觉得母亲这醋起得实在是莫名其妙,但还是主动给自家娘亲顺毛:“阿娘你最近也很辛苦,爷爷最近身子一直不好,全靠您一直照顾他。您想吃什么,今儿我也给您做!”
一听这话,吴翠翠心里高兴,但嘴上却还是要说道女儿几句:“得了吧,你做的饭可不好吃。”
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吴翠翠手里可没闲着,她也陪着女儿一起忙活起来。母女俩边干活边聊天,其乐融融。
没一会儿,孙涵的父亲孙强也来到厨房,他看到妻女都在忙碌,便主动添柴烧水加入劳作团队,一家人虽然清贫却也其乐融融。
“老孙?老孙!强子啊,你快来!”一声急呼,这是孙涵的奶奶周倩的声音。
吴翠翠与孙强对望一眼,迅速奔向孙祺的房间,孙涵紧随其后。
“阿爷!呜,阿爷你醒来呀,你还答应了天气好了陪我放风筝,阿爷......”伴随小姑娘孙涵凄惨的哭声,老爷子孙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离开了他深深眷恋的家人们。孙祺瘦到有些脱形,头发稀疏黯淡无光,显然他被病痛折磨已久。
午夜,看守孙祺灵堂的孙家人相继昏倒在蒲团上。
只有孙涵,还勉强挺直腰身,然而她一晃一晃的脑袋暴露了她此刻身体的疲倦。
灵位前的一对香烛烧得越发旺盛,发出“噼啪”的响声,灵堂里弥漫一股青蓝色的烟雾。恍惚间,孙涵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一位青衣男子走向阿爷的棺椁。
我家有这样的亲戚吗?孙涵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似乎被人糊了一斤浆糊,连思考都变得迟钝。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家并没有这样的亲戚,难道是小贼?
孙涵想要呵斥这个青年男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拼尽全力想要从跪坐的蒲团上起来,却浑身无力。
孙涵的行为惊动了青衣人,他回身看着强撑的小姑娘,不免有些讶异:“竟还有清醒的人?”
孙涵极力想要听清他说了什么,脑子里却发出嗡嗡的声响。
青衣人拂袖,堂内缭绕的青色烟雾轻轻漫过孙涵全身,吸入更多烟雾的她最终趴在了地上,彻底失去意识。
青衣人贺同光将手虚按在棺椁侧上方,一股青色的光芒在他手下流动,片刻后他收回手。望着灵堂里躺倒一片的孙家人,贺同光挥袖,青色烟雾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离开孙祺的灵堂,走向孙祺遗孀周倩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周倩看到青衣男子,立即起身行礼:“见过贺师叔。”
贺同光抬手示意她坐下:“我刚刚确认了孙祺的死亡,他也无血亲后人,姬氏血脉自此断绝。我们在此地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着手准备回宗事宜。”
满脸病容、两鬓霜白的周倩听了这话眼里浮现出泪光:“多谢贺师叔,只是这些年晚辈对孙祺是真的动了心,我和他成亲的时候,是真心想和他过一辈子。”说起这句话的周倩,娇羞的样子宛如十几岁少女情窦初开。
“纵使如今老孙不在了,但我还有强子,虽然这孩子并非我亲生,担待我极为敬重,视我与老孙为亲生父母。我那儿媳和孙辈们也都懂事孝顺。比起回到仙门去求虚无缥缈的长生,我更想看着孙儿考取功名,看着孙女嫁个好人家。多谢贺师叔关怀,但晚辈不愿返回宗门。”
五十年前,贺同光奉命带一岁的孙祺来上河村定居,他将孙祺托付给村里一家无子的农户人家后便隐匿了身形,躲在暗处执行保护孙祺的任务。
三十四年前,周倩奉宗门之命来此嫁与孙祺。她按照宗门指示暗地里一直给孙祺下药以保证他无嗣,之后抱养孤儿取名孙强,与孙祺共同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周倩作为引气期的修士,寿数不过刚刚过百,算来她剩余的寿数约莫不到三十载,在剩余的时间里突破进阶筑基已然无望。如今她只想颐养天年做个潇洒凡人,倒也是人之常情。
“你意已决,我无权置喙。随后我会告知宗门此事,宗门自有定夺。但你也不用担忧,你在此地劳苦功高,想来宗门会同意的。”贺同光取出一只储物袋,递给周倩:“这些玉符留于你,可与宗门内的亲人、同门传讯;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亦可传讯给我。袋中还有一些丹药,你与凡人皆可服用。”注
“多谢前辈!”周倩喜极而泣下地跪拜,待她再抬首时,青衣修士已没了踪影。
官道路旁的一家茶摊。
“客官,您的茶来嘞!”店小二将茶碗搁下,忍不住多看了青衣客人一眼。毕竟在这穷乡僻壤的地,难得见到长得这么体面的人。
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青衣修士也未在意,他对店小二道谢后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凡间的粗茶虽然无法与仙门灵茶媲美,但这茶水里饱含的俗世烟火气息却是灵茶没有的,喝这茶水的时候总让贺同光想起少时全家人一起吃茶的场景。
七天前,贺同光离开孙家后便将孙祺之死以及周倩的打算汇报给宗门,随后长清宗立刻派人来现场确认。完成交接后,刑罚堂堂主袁瑛亲自通知任务结束,念及贺同光多年任务辛苦,便允诺他可以稍事休息后再回宗门。
窝在上河村这犄角嘎达五十年,贺同光难免产生一种自己已经发霉的错觉。既然此次回程无需赶时间,他索性放弃御剑飞行,打算凭借自己的一双长腿慢慢溜达回宗门。
此刻茶摊里并无其他客人,店小二主动上前搭话。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咱榆城吗?”
“是啊。”
“您要是不赶时间呐,可以去小竹镇里转转,从这往南走四十里地就到。小竹镇的一大特产——清心竹,在咱们这地界,远近驰名,南来北外的人都知道。”
“哦?愿闻其详。”见店小二如此热情,贺同光不好推辞,便配合店小二一问一答。
见这位俊朗的客人如此配合,店小二愈发激动,撸起两边袖子口若悬河。
“这小竹镇的清心竹啊,据说是仙人教导镇里的先祖种下的。这竹子有清心定神的功效,而且这竹子不止对我们凡人有效,居然对那些求仙问道的修士们也有用呢,你说神不神?您就说神不神?”
店小二的这番话成功吸引了贺同光的注意力,详细追问后,他初步判断小竹镇的清心竹应当只对引气期的修士有效。
修士进阶的阻碍之一便是心劫,倘若修士困于心劫无法自拔,轻者重伤修为倒退,重者沦入魔道。因此能够清心定神的法宝器物向来有价无市。幸亏小竹镇的清心竹只能供引气期这样的低阶修士使用,如若能对金丹、元婴修士起效,这镇子怕是连片竹子叶都剩不下。
贺同光自己虽未收徒,但刑罚堂中其他同僚有引气期的徒子徒孙,他便想着移植一两株清心竹回宗,也算造福这群晚辈。
与店小二作别后,贺同光启程往南而去。
离小竹镇还有十里的时候,贺同光感受到一股冲天怨气,此地居然厉鬼作祟!
他用神识查探,感应到小竹镇内有三位筑基期和一位引气期修士。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现场还有一股极浅淡的死气。
贺同光是木系修士,他所修习的功法讲究“生气不息,滋养万物”,而生气与死气二者相互对立,他对死气会比旁的修士敏感得多。
人族修士以灵气引气入体踏入修仙大道,而鬼族修士才会以死气入道。人族、妖族濒死之际都会产生出微薄的死气,但是一旦他们的魂魄离体,不过片刻死气便会烟消云散。
唯有鬼修才会常年被死气缭绕,而小竹镇内的死气虽然浅淡却一直未曾散去,难道此地还存在鬼修?
顺着这股冲天怨气和弱而不散的死气,贺同光来到镇里一座大宅院前,只见宅院大门的牌匾上龙飞凤舞两字“梁府”,宅院的大门上挂了白绫,应当是梁府内近期在举办丧事。
贺同光纵身飞入梁府后,只见院子中央,三位男修与一厉鬼打作一团,厉鬼占了上风,三位年轻修士身上皆有挂彩,蓝衣修士嘴边满是鲜血,甚是狼狈;黑衣修士发髻凌乱,靠着手里的红缨长|枪勉强站立;还有一位白衣修士虽然看不出明显外伤,但也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眼看三人就要支撑不住,贺同光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枯木尺拍向厉鬼。
枯木尺打到厉鬼的那一瞬间,厉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尖锐的声音让周围的梁府下人纷纷捂住耳朵。厉鬼意识到自己不是眼前青衣修士的对手,迅速从梁府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