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冬雪,这日总算放晴,阳光穿过琉璃瓦窗,争先恐后照进里屋。
暖屋里令人面红耳赤的合欢味闻着正浓。床上的女人还未睡醒,精致嫩白的半张小脸藏在织金锦被里,墨色丝滑如绸缎的长发懒懒铺开,单薄透气的中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腰带开了两结,衣衫凌乱。
明珠睡得正熟,玉白的小脸透着粉黛,漂亮的眉眼里透着微醺的春色,一副刚承完宠的娇媚模样。只不过眉头逐渐蹙紧,似乎做了不好的噩梦。
丫鬟们轻手轻脚收拾昨晚的狼藉,捡起地上撕破的衣裙,一张张小脸红了个通透。
太子殿下今早穿戴整齐,一丝不苟从房里出来,看着温文尔雅,如玉般清冷,没想到在床笫之事上如此孟浪,昨夜屋里动静不小,姑娘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然也不会到了日晒三竿,还没睡醒。
厨房一早就煎好的避子汤热了三回,明珠姑娘再不起床,这药就得让厨房的人重新煎了。
明珠从被子里伸出削瘦白皙的手指,掀开红色的床幔,慢慢坐起来。
她浑身酸痛无力,胳膊酸的抬不起来,下床的时候一双腿差点站都站不住,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穿好衣裳。
伺候明珠洗漱的丫鬟闻声进屋。
碧莹端来刚熬好的避子汤,放在明珠跟前,犹豫片刻,抿唇用很小的声音提醒,“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明珠盯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轻抿薄唇,微蹙黛眉,看着似乎是不情愿喝,但又好像不是。
过了半晌,碧莹正准备咬牙再催一催。明珠自个儿端起面前的药碗,仰起细细的脖颈,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碧莹松了口气,赶忙将蜜饯递过去,“姑娘,吃颗蜜饯去去苦味吧。”
明珠皱着眉,说:“不用了。”
碧莹有些奇怪,以前明珠姑娘总是嫌避子汤味苦,每次喝药后都要吃几颗蜜饯才能缓过来。碧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不得不说,明珠姑娘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素面朝天亦有惊心动魄颠倒众生的美貌,眸如山水眉似画,唇红齿白,漂亮精致。气色红润,好似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花蕾。
明珠姑娘看着不像是气恼难过的模样,碧莹还是开口劝慰:“姑娘放宽心,不必难过,您现在身子骨弱,太子殿下才让您喝药避孕,等将来身体调养好了,殿下定会让您生养。”
明珠闻言微微一笑,她其实并不觉得难过。但是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你出去吧,我再歇一歇。”
“是。”
房门轻轻关上,将刺眼昏黄的日光一并挡在屋外。
木窗支起一半,明珠望着窗外的风景,思绪已经飘远。
碧莹说的不对,赵识并非是因为她身子骨弱而不让她生养,上辈子她被赵识养在望月阁,喝了五年的避子汤,后来因为吃了太多汤药,难以受孕。
而且有些事情直到她死,都没有变过。
赵识嫌她身份低微,不会在迎娶太子妃过门之前,让她这个没名没分甚至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人生下孩子。
赵识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风光月霁,言行礼数都是被众人交口称赞的模范。
他很好看,多数时候也是温柔的。但温柔的人才最无情。
明珠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庶女,母亲身份卑微,早年过世。她在明家无人庇佑,但她聪明,没抢过家中几位姐姐的风头,倒也平安无事的长大。
明珠刚及笄时,邻居竹马刚中了江南省考,说要娶她。
不日他亲自登门求亲。
男有情女有意,于是明珠顺利和心意相通的竹马定下了婚约。
明珠那时满心欢喜等着出嫁,成日待在屋子里做女红,红着脸给对方绣了个鸳鸯枕套。
说巧也不巧,那日明家设宴,太子殿下低调出席,喝了点酒去湖边吹风。
明家几位嫡女在明珠定亲后,就没防着她,原本按照明珠的身份,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这回破例让她露了脸。
明珠悄悄藏了两块自己爱吃的芙蓉糕,便回了后院歇息。
又见天气好,后院湖畔没什么人。她就大着胆子去湖边采摘莲蓬。
夏日里枕着阳光,她穿着轻衫薄衣,透白的小脸被光线晒的微微泛红,乌发随风而散,她脱掉鞋袜入了水,岸上的丫鬟急的跳脚,“小姐,你快些上来呀,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明珠对她笑了笑,“哎呀你别怕,咱们这里没人会来。”
她满载而归,上岸后穿好袜子和鞋,怀中抱着一堆莲蓬,眉眼间笑意灿烂,漂亮又干净。
她还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的长亭内,男人安静注视了她很久,深不可测的目光从她的背影慢慢收回。
赵识醒酒吹风,回到前院脑子里还是方才少女笑颜灿烂的画面,比那荷花还要清甜几分。
临走时,明家大爷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将太子殿下送到大门外。
赵识上马车前口吻随意打听了那个在湖边摘莲蓬的少女是谁。
明家大爷命人去查探,得了消息后,即刻回话,“是我的侄女。”
赵识嗯了声,“叫什么?”
明家大爷当时一愣,琢磨不透太子是什么意思,低着头回答:“明珠。”
赵识记下名字,便没有再说什么。
明家大爷转头就忘记了这个插曲,谁知过了几天,他便收到东宫递来的消息,要他将明珠送过去。
明家大爷吃了一惊,太子温和有礼,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会做这种事。
他差人递话,说这位侄女已有未婚夫,明年开春便要成婚了。
太子那边却说已经知晓这件事。
明家大爷心里清楚太子殿下仅仅是表面客气和善,骨子里的血是冷的,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太子殿下,狠了狠心,私下直接将明珠送到太子府邸。而后毁了婚约,当作这桩婚事不存在。
明珠想过逃跑,被送进守卫森严的太子府的头一天,就想趁人不注意跑了 。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翻出后院,双脚沾地就被面无表情的侍卫绑了回去。
房门被嬷嬷上了一把重重的锁,窗户也被他们封死 。
明珠等了好几个时辰,夜色浓稠时,听见屋外开锁的声音。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揪紧身下的床单,小脸煞白,紧咬齿贝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水光,湿润的双眸瞧着饱含春意。嫩白丝滑的脸蛋在烛火映照下更添几分柔美。
男人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端详她的脸,沉默不言,周身的气质冷若冰霜。
明珠颤颤巍巍睁开眼,面前的男人好看的让她愣了愣,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可怜兮兮地说:“你…你放过我吧。”
男人挑眉,抿唇沉默。
明珠听说过太子的好名声,他是温柔的、善良的、很好说话的一个人。
她鼓足勇气,抓住他的衣摆,边掉眼泪边求他:“我…我有未婚夫,我们都快要成亲了。”
说话的嗓音带了哭腔。
男人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嗯。”
一个字,和他的气质相同的冷淡。
他忽然伸出手,冷冰冰的手指头用力捏住她下巴,声音里也带着寒意,一点都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温柔,他面无表情地问:“听说你下午想出去?”
明珠止住了哭声,湿漉漉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男人唇角上扬,嗤笑了声,看着她害怕的目光,用指腹轻轻替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珠,“你那个未婚夫来年还要参加春闱吧。”
嗓音温润极了,却压的她心头喘不过气。
男人慢条斯理帮她擦干净小脸,偏冷的声音继续落在她耳中:“还有你父亲,和你那个婢女。”
明珠再蠢也听出他好像在威胁自己。
男人松开手指,女人娇嫩的皮肤上不出意外留下两道红痕,他低眸冷眼瞧她,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提醒:“安身立命都要通关文书,贸然跑出去会被捕快当成逃犯关押入狱,挨一顿酷刑,活不过三天。”
她的身契和路引早就被他捏在手里。
“天牢里多得是法子惩治来路不明的犯人,拔掉舌头烫掉眼珠,卸了腿骨施以烙刑,你觉得你能承受几样?”
明珠哭都不会哭了,未干的泪珠悬挂在睫毛上,身体控制不住在发抖。
男人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薄背,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后颈,乌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温声淡问:“想好了吗?还要跑吗?”
明珠含着泪摇头。
男人很满意点点头,“嗯,歇息吧。”
他灭了烛,手指轻轻一扯,解开腰间的绶带,靠近她的时候,顿了一下,他说:“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为难你,你不用怕。”
黑暗中,明珠咬唇不语。
男人的手指寒意刺骨,用力掐着她的细腰,锋利的齿尖咬了咬她柔软的耳垂,“会伺候人吗?”
她的身体瑟缩发抖。
她不会,只会哭。
男人拍拍她在发抖的身体,又亲了亲她的眼睛,吮去眼尾泛起的水光,他在她耳边说:“不会要学,以后都得伺候我,知道吗?”
明珠以为赵识是爱她的。
或者说是喜欢她的。
不然也不会强行拆散了她的婚事,将她关在太子府。
上辈子起先那段时间,她对他没有感情,后来的日子,却不由自主对他动了心。
除了子嗣方面,他处处待她极好,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傻子。
赵识性格冷,沉默寡言,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她便听他的话,乖乖待在后院里哪儿都不去。
他过生辰时,她偷偷给他绣荷包做衣裳,针头戳破指尖也没喊过一句疼。不过她送的荷包从来没见他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