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暴雨如瀑。
“你要当这个?”
城内的小当铺内,掌柜眯起眼,凑近了燃着的小小油灯,借着昏暗闪烁的光芒打量。
“恕小人有眼无珠。”
掌柜摩挲着指中纸张,半晌,抬起头道:“看不出公子您这物事的价值。”
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约莫有半本《心经》的厚度,看上去十分平凡无奇。封面的四角处,甚至被磨损得微微起了边。
倘若不是面前的人拿它过来,掌柜或许连看也不会看一眼。
只当做路边摆在地摊上叫卖的野史小传,半分注视都吝于给予。
“纸张并非是松花笺,题字也非名士真迹。”
掌柜摸摸下巴,思忖道:“仅仅是一本再常见不过的小册,叫本店如何收下呢?”
他抬头向柜台后的人看去,神色中带着犹豫。
在昏黄油灯照不到的黑暗中,隐隐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我再加上这个。”
良久,那人蓦然低哑出声,出手将另一样东西放在了柜台上。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只见一片雪白的衣袖在灯下晃过,一柄泛着清光的宝剑落在柜台。而后,那片雪白的袖子便又回到了黑暗中。
掌柜定睛一看,当即眼中显出光彩,不由自主称赞道:“哎呀,好剑!”
来人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掌柜问:“公子,您这把佩剑,愿当多少两白银?”
“你想收下它?”
掌柜道:“自然!”
那人伸出两根手指,缓声道:
“当与你,我有两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一两当银也不要。”
“公子请讲。”
“第一,将那本书册也一同收下。”
“好。”
掌柜应声,目光向柜上的小册瞥去,心中却纳罕想:真是奇怪,这宝剑分明价值连城,在这人眼里却仿佛鄙如稻草,只是一件随手就可扔去的小玩意儿。反倒对这小册子如此重视。
“第二,收下后要将书册妥善保管,不能毁坏分毫,丢失分毫。”
掌柜道:“自然。”
默了默,终究觉得奇怪,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当真一两当银也不要?”
那人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明日便要死了,要当银又有何用呢?”
掌柜微微一愣,就听他接着道:“七百年后,我会再来赎走这小册,介时予你百万两黄金当做谢礼。”
天空惊雷滚滚。
在他说这话时,恰巧一记雪白的闪电劈炸开来,映得整个天空都亮了一瞬,叫掌柜看清了他隐在黑暗中的面容。
……那样清泠出尘,那样……欲泣悲凉。
“你不必畏惧,这书册没有半分诡谲异样之处。于你们而言,它只不过是样再普通不过的当品而已。”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只是于我而言,我常常忘记一些东西。就将这些年来见过的故事,都记在了其中。”
雨势越发变得大了起来,拍在屋顶的瓦上,仿佛落下一颗颗玉珠子。
来人留下书册与佩剑,只身走进雨幕里。
掌柜张着嘴,呆呆望着他,却见那人并未撑伞,周身却一滴雨水也未沾。
仿佛在他头顶有一柄无形的伞,将这尘世的浮灰与大雨都与他隔绝了开来。
店口的木门没有关严,一丝雨风钻了进来,微微吹开那人留在柜上的小册。
掌柜低头,在昏黄的油灯下看着这薄薄一册。
半晌,他迟疑地伸出手,捻住了第一页,翻了开来——
只见扉页上寂寂写道:红尘十苦。
一苦,姻缘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