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举行完毕,身着黑衣的宾客们带着遗憾的神色陆陆续续地离去。等这些人全都散尽了,荆棠才只身从教堂里出来,站在洁白的拱门前,恹恹地仰起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几滴雨落下来,打湿了他别在胸口处的白花。
停在教堂门口的车只剩一辆,一个同样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从驾驶座里出来,皱着眉将呆立着淋雨的荆棠拉进了车里。
“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搬到家里去了。”言琤先把荆棠塞进了后座去,然后才重新坐上驾驶座,抬手扯松了束在颈口的领带。
荆棠靠在车窗边,没什么精神地“哦”了一声。
言琤识趣地没有说话,兀自发动汽车向前驶去。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直到今天才终于尘埃落定。荆棠已经很累了,上了车后便再也撑不住,窝在后座里睡去了。等到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窗外的景色竟然变得很陌生。
这不是回言琤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荆棠有些警惕地问。
“你是我的法定配偶,我总不会卖了你。”言琤收回正要去拿烟的手,放回方向盘上,解释道,“本来是要回家的,结果雨下得太大,城东大道整个淹了,没法开,要等疏通完才能走。”
雨确实已经下得很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有些吵人。
言琤继续道:“所以我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等等。”
荆棠敏感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重点——“没人的地方”。
“不会吧你……”荆棠一下子精神了,立刻做出一个防色狼的护胸姿势,瞪向言琤的后脑勺,“你也太禽兽了吧?!”
他可是才办完父母的葬礼!
“有什么不会的。”言琤并不把荆棠骂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很恬不知耻地反问道,“你第一天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说话间,言琤已经把车开进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找好地方之后便熄了引擎,下了车,然后钻进后座里。
他伸出手,一把拽住荆棠的领带,直接把人扯进了自己怀中,垂首吻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言琤浸淫情场多年,技术好得没话说,自然不是荆棠这种刚成年没多久的年轻人能抵挡得住的。言琤一边撬开荆棠的齿关攻城略地,一边伸手把荆棠扎进裤腰里的白衬衣抽出来,探手进去,用生着薄茧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后腰。
没多久荆棠就在言琤怀里被弄得软了腰,抓住对方衣襟的手指越攥越紧。
言琤觉得差不多了,熟练地放下后座的靠背,揽着荆棠发烫的身体一同倒下去。
“雨应该还要下很久,这里也没有别人。”言琤用干燥的嘴唇轻轻碰了下荆棠通红的耳朵,低声道,“……你可以叫出来,小棠。”
荆棠的皮肤被男人炽热的呼吸搔得发痒。他稍稍偏过脸去,却恰好望进言琤灰蓝色的眼眸中。这是一双眸色不那么常见的眼睛,从五岁时第一次见到言琤起,他就一直记得这双眼。
荆棠忽地陷入回忆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恍惚地喊了言琤一声——
“……言叔叔。”
但是抱着他的言琤却并未像十七年前那样,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喊他“囡囡”,而是皱起眉有些不悦地道:“别这样叫我。”
下一秒,荆棠就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是言琤咬了他。
他疼得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却被翻身压上来的言琤堵住了嘴。
纠缠之间,两人别在胸口处的白花一前一后地落在地上,被他们踩在了脚下,沾染了细灰。
结束的时候,原本掩住天幕的深灰色乌云已经全部消散了,雨也没有继续下,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几只停在枝头的麻雀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来。
其实中途做到一半的时候雨就停了,但是那时荆棠已经被折腾得没空去在意这些,只是一味地呜咽着,意识在言琤的掌控之下沉沉浮浮,大脑里一片空白。直到言琤捡起零落的衣物重新替他穿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久之前做了多么不知羞耻的事情。
“你干嘛不告诉我啊……!”荆棠用力地推了面前的言琤一把,又羞又怒地背过身去自己一颗一颗地扣上衬衫扣子。
言琤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没来得及反应,胳膊撞在车窗上,磕到了关节处,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臭小子……”言琤有点恼了,但也懒得同个小孩发火,套好外套之后便打开了车窗散味,然后出了后座,去外面点了根烟。
荆棠穿好了衣服,双手扒在座椅靠背上,露出一双眼睛,透过半开的车窗去看站在外面背对着他抽烟的言琤。
他其实能感觉到,最近的言琤有些心烦气躁,以前这人抽烟好像没有这么频繁,但是这几天却每天都要抽上四五支。
荆棠低下头,抬起手腕嗅了嗅,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烟味。或许是因为不久前言琤开着车等在教堂门口的时候也抽了烟。
刚才自己推他的那一下,他是真的生气了吧。
荆棠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心中暗自责备自己。明明都已经决定要收敛自己的脾气、要在言琤面前乖一点了,却总是忍不住,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以后还得靠言琤养着才能活下去。
——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父母捧在掌心上要什么有什么的少爷了。
荆棠握紧拳,默默警告自己。
为了不变得落魄,他必须要讨好言琤,做言琤最喜欢的那种“乖孩子”。
眼看着言琤就快要抽完烟了,荆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下定决心之后,便下了车,大步朝前迈去来到言琤面前,趁着言琤不备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言琤正抽着烟,嘴里自然是一股子烟味,荆棠差点把自己呛着,但还是努力忍了下去。荆棠从前没怎么谈过恋爱,毫无技巧可言,这个吻可以说是青涩又莽撞,因为吻得太急,还把言琤的嘴唇给磕了一下。
言琤哭笑不得用夹着烟的右手将将揽住他,配合地让这毛头小子在自己嘴上一通乱啃。
等荆棠终于吻够了松开他,言琤才无奈地道:“突然之间干什么?”
他抬手用指腹抹了下唇角,蹭下来一小片红,果然是被荆棠撞流血了。
“我怕你生气……”荆棠抬起脸,用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望着言琤,可怜巴巴地祈求道,“言琤,你别生我气。”
自从领过结婚证之后,言琤便不许他再叫自己“言叔叔”,荆棠便只好喊言琤的名字,即便这个男人和他父亲是同一辈人。
言琤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荆棠了,知道这小孩是个多么嚣张的脾性,如今这副模样,大概是向金钱屈服而故意装出来的。
不过即便是装的也无所谓,只要乖一点就好。他喜欢乖巧温顺的狗,而不是张牙舞爪又养不熟的猫。
“没事,小棠。”言琤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荆棠柔软的脸颊,温声道,“只要你做个乖孩子,我不会跟你生气的。”
他为荆棠理了理衬衫的衣领,遮住他留在那截白皙脖颈上的齿痕,说:“走吧,我们回家。”
这次荆棠坐在了副驾驶上,一是因为后座还一片狼藉没有收拾,二是因为他想跟言琤聊天。
“我一直想问你。”荆棠转过脸去看正在认真驾驶的男人,“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是灰蓝色?”
“我算是有一点点混血吧。”言琤目视着前方回答道,“我外婆是英国人。”
荆棠真心地夸道:“真好啊,都不用戴美瞳了。”
言琤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忽然间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他和荆棠的父亲荆越是大学时代的同学。以前言家和荆家两家人同住在一处高档住宅区里,那时他的原配妻子还没有因病过世,两家人情同一家,关系非常好,他的儿子言决和荆棠也是很好的朋友。儿子刚上小学的时候,妻子病故,工作上的事情又有了一些调整,他便带着言决一同去了英国,直到六年前才回来。
虽然两家人已经不住在同一个地方,但是言决和荆棠在同一所私立高中读书,他去学校接儿子的时候难免要和荆棠碰面。
言琤还记得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见到荆棠的时候,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小时候那个玉雪可爱又乖巧的小孩儿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头发染成夸张的银灰色,戴着深蓝色的美瞳,两只耳朵一边一排洞,戴满了耳钉,校服也不好好穿,外套垮在肘弯处拉也不拉一下,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潮牌T恤,上面印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图案。
再看看自己儿子——一头黑发打理得整洁,身上的校服也穿得规规矩矩,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素净又端正,一看就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更显得荆棠像个外星人。
言琤倒不是不能接受年轻人的审美,只是荆棠小时候和现在的反差实在是太过巨大了,让他非常震惊。
那天言琤顺道把荆棠载回家,把人放下车之后,他才问儿子:“……小棠怎么变成这样了?”
言决耸了耸肩说:“被他爸妈宠的吧。”
然后又懒洋洋地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言琤从回忆里抽离,在等待前方车辆启动的空档里,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身边的荆棠。
现在的荆棠和十六岁时又不一样了。或许他是从言决或者别的什么人那里探听到了自己喜欢的类型,才把头发染回了黑色,也没有再戴耳钉,耳洞全部都长拢了,穿衣风格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