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庭院中的草木染了初霜,半大手掌的梧桐叶纷纷扬扬地从大开的窗口落下,眺望过去,对面废旧的老楼外头,爬山虎一串红一串绿,色彩艳丽得灼眼。
特殊病房楼离医院中心有点偏,这会儿早上人也少,天气正好,几个小护士站在走廊尽头小声地说着私话。
“那个302病房的男孩子......”
“真可怜啊,每个月都要过来吧。”
“看着还那么小,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阵穿堂风肆虐而过,悄悄地掀起其中一个病房门上脱胶的数字一角,不大不小的“2”字抖动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了下来。门里面的男生似乎也感应到了这阵风,扭头盯着窗户外的梧桐树不动。过了一会他大概也是觉得累了,半掩着眼皮躺进被子里,不大不小地打了声哈欠,手放在嘴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
沈宁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男人,依旧感到十分的茫然。
半个小时前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以为自己遭遇了绑架,第一时间想要报警,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手不对劲。自己的身体,哪怕时多了一道纹路,皮肤蹭破了皮都会有感觉,他看到的这双手明显不是自己的手,但它偏偏长在自己身上。难以言喻的恐慌之中,沈宁听面前这个男人讲了近乎半个小时的话。
大多数是在趾高气昂地命令自己要听话,要“认清自己身份”,少许还算是人的话,还有零星夹杂其中的有用信息。
“我们谢总时间宝贵,整个谢氏集团都需要他亲自操刀,你最少不要多事,尽量让他满足......”
沈宁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熟悉的词,他偏头。
“谢总,谁?”
陈霖乍听到被他贬得头也抬不起来的男生说话有点惊讶,但听到他的问话,又看到他脸上一脸茫然的神情,不觉讥笑出声。
“你不会是现在要跟我演什么你才知道谢总是什么身份的剧情吧?”
“别给我装小白花,谢总的身份签合同的时候就跟你说好了,你自己签了名字要卖身给谢总,别给我到现在了来装纯情无知的小白花。”
他嗤笑一声:“省省吧,没人吃你这套。”
沈宁依旧是满眼的茫然不解,然而他脑中一个绝无可能的念头在极短时间内风暴形成,只是想了一想,就足以将他过去二十年学习形成的社会主义科学观给毁得灰都不剩。他瞬间惊骇,明明是温度适宜得天气,一股寒气却顺着脊梁骨慢慢爬到头顶。
他嗓音微微发哑:“谢总,到底是什么人?”
陈霖看他还在装,也懒得再戳穿他,略带着一丝骄傲地说:
“我们谢总,就是海城天海地产所属的谢氏集团的掌门人,现任谢家家主,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海城首富。谢总上任后,不仅扩大了谢氏几大原来产业,更积极扩展投资新型能源产业,和政府密切合作,别说海城,就是放眼全国,谢总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沈宁听着他长篇累牍的赞美之词,人已经麻了,好了,这熟悉的身份,这牛逼哄哄的背景,确认是他看过的那篇文的主角攻无疑了。
沈宁看到那篇文纯属意外,因为和故事中的一个主角名字相同,他的同学就开玩笑地把这本书推给了他。沈宁只翻看了一下开头和结局,中间过程就是跳着浏览的,因为这个故事实在太过荒谬又气人了,只从他那少之又少的阅读中,他都看到了好几次名为“沈宁”的主角被人欺负的场景了。
后来他直接翻了结局——好家伙,差不多到了故事90%的时候,主角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沈宁两手一折,就把书合上了。
他已经把这本书抛在了脑后,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穿越到一本书里面,这到底是上帝跟他开的玩笑,还是因为他对这本书“不敬”,所以书灵想要惩罚他?
如果是个正常人,这时候大概是慌得不行了吧,但沈宁从出生就一直经历磨难,性格不知道说是坚韧还是寡淡,加上他在原有的世界也是孤身一人,就算他不在了......也没有多少人会觉得难过。
等到那个颐指气使的男人走后,沈宁才一边用力咬着手掌一边往楼上走,该死,怎么咬都醒不过来,还很痛,看来不是做梦了。
二楼一个房间里放着一个背包,他走近拿出里面一份合同,合同堪称丧权辱国的条款和最后“沈宁”两个字的签名让沈宁叹了口气,他放下合同,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男生。
在看到镜中人相貌的瞬间,沈宁霎时感到毛骨悚然,镜子里的男生跟他本人长得非常相似,单看轮廓很容易认错。沈宁因为常年生病,脸色十分苍白,唇色浅淡,但比上肤色,就好似漫天银雪之中绽放着一株红梅,堪称妖艳。
他其他五官都平平无常,只有一对瞳仁漆黑如墨,暗得发亮,在加上他一贯病怏怏的脸色,真觉得跟自己住过一年的大学同学都很心地善良。
而镜子中的男生却有着一张圆润有神的面孔,脸颊甚至还有点婴儿肥,五官和自己的差不多,就那样。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沈宁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黯淡,眉目间显出几分瑟缩,可能是个内向害羞的人吧。
沈宁看着镜子里的人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被我占据了这个身体,不过你可能不情愿,我也不开心,我们彼此都是被上苍愚弄的玩偶,就这样吧。”
沈宁睡着时是早上,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摸了摸肚子:
“算了,不管了,先填饱肚子。”
“沈宁”进门的时候换了拖鞋,而新沈宁则踢踢踏踏地拖拉着棉布拖鞋往楼下走。他打开冰箱的门,冰箱里空空荡荡,甚至连一瓶水都没有。他记得那个男人临走前告诉他,他的指纹还没有输入系统,所以一旦出门就没有办法再进来,相当于是把他锁在了这个房子里。
而冰箱一尘不染,这位尊贵的谢总也不可能在别墅里贮存零食。
这栋别墅位置清幽,远离闹市,附近几公里内都没有吃的,就算有也不登记在各大外卖app里。
这是明晃晃的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啊。
不愧是,被虐了90%篇幅的主角受啊。
沈宁冷漠地走到厨房间,果不其然没看到任何食物,就连柜子里的调味料都是新的,拆都没拆开过。沈宁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他刚要拿毛巾擦手,胸口突然传来熟悉的烦闷,整个胸膛就好像被一股浓重的郁气堵住了,他竭力地张开口,却忽然无法吸入新鲜的空气。
气息被截断在喉管,沈宁喉咙发出喑哑的嘶鸣,就好像空气透过狭窄的竹管,男生脸庞胀得通红,两只手飞快地在身边搜寻,却一无所有。眼前视线开始变暗,沈宁飞快地张望着四周,忽然间目光一定,仓皇地拿起台子上一个水果碗,用力扔向天花板。
天花板一个报警器闪烁了下,急促地发出警报,随着那一声声尖锐刺耳的噪音,沈宁终于地安心地倒在了地上。
......
......
走廊的尽头,随着电梯门打开,一个男人快步跨出,他身后两个男人紧随其后,其中一个一直低头道歉,连声解释着:
“我也不知道沈先生是想做什么,我离开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沈先生需要的东西我都安排好了,我也不知道他还缺什么,需要这样......”
前头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半扭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只会回答不知道,不清楚,那我交给你的活,你也不能干了。”
男人脸色一僵,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一旁的另一个助理跨过他,也飞快地走了,被留下的男人咬了咬牙,立刻跟上。
沈宁的病房在走廊倒数第二间,谢寅推开门就看到房间唯一一张病床上的男生。
男生的精神倒没有很差,只是有点怏怏的,脸色也没有很好,他听到开门声,不太高兴地抬起眼皮子,在看到谢寅之后眼神倒是亮了亮。谢寅径直走进,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从从属关系上来说,他应该是客人,但他的一举一动,浑然视外界如无物的气场都表现出他才是房间主人,甚至是整个医院的主人。他的目光在床上的男生脸上淡淡扫过,似乎并未真的把他看进眼里,稍许后,他问:
“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