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西北 灵州城
入秋的天气已凉,少年衣着单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早已过了宵禁时间的街道空荡荡,少年的喘息声显得特别清晰,他的嘴唇已经泛白,脚步虚浮,他明白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膝下一软,他还是摔倒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体力透支让他的动作缓慢,身后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他闭眼粗喘着,再也不能拉开距离。
“公子是想出来散心吗?可惜今晚月色不佳。”
为首的人开口,后面跟着五六个人,他们的火把照亮了街道,这群人虽是侍卫打扮但面上尽显凶恶,说着,他便上前粗鲁地拉起少年。
跑太久的少年心跳剧烈,大口喘着气让他嗓子火辣。
“走开!”他的声音嘶哑,拍开那人的手,无力地反抗着。
那侍卫打扮的人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他的膝窝,少年再度跌倒,那人利落地卸掉他的胳膊,他痛呼出声,趴在地上颤抖着,在寂寥的夜晚显得十分可怜。
“别想跑了,哥几个的荣华富贵都指望着你呢。”那伙人脸上尽是贪婪。
“把他带回去!”他朝后面两个人命令。
后面的人上前,还没碰到少年,突然飞来两根银针直直射入那两人脑门,两人骤然倒下,其他人一惊,还没作出反应,轻微破空的声音再次发出,只是一瞬,这些人已全部倒地。
看着突然倒地的众人,少年没有恐慌,而是眯起眼,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冷声开口:“出来。”
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小巷里走出,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疑惑。
“他们很弱。”少女不屑地看着地上那群人,“他们是绑匪?绑了你换钱?”她又问。
少年垂下眼眸,“不止是换钱”他答道。
少女似乎也不想了解详情,她看着他依旧狼狈地坐在地上,她上前拉起少年脱臼的胳膊,一扯,骨头归位,轻松地替少年正好骨。
少年平静的看着她做完正骨,才开口问:“你懂医?”。
少女嫣然一笑:“不止懂医还会武,今夜能遇上我可是你的福气。”
接着少女站起来拽着少年手腕拉他起来,但她握着他的手腕突然顿住,“你中毒了?”说着她把他的衣袖撩起,露出干净白皙的手臂,她一手托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把着脉,表情凝重起来。
少年被她这么一握给惊着了,他从没被女孩这样靠近过,耳朵不自觉的红起来,一动不动的望着少女。
“你有很多仇家吗?你中了蛊还中了毒。”她疑惑地问他,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麻烦却不少。
少年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下蛊的人已经死了”。
“母蛊虽死,每逢月圆之时,子蛊还是会苏醒吸食你的心头血,想必你身边的医者也告诉过你,要彻底解这炙血蛊还需苗疆冰泉草,只可惜这冰泉草如今难得一遇,若得不到冰泉草你此生难活过弱冠。”
少女似乎医术不凡,轻易说出了他的病症。
少年垂眸,没有回话,他八岁中蛊,虽很快便解了母蛊免受控制,但是子蛊却始终不得解,别说活到弱冠,有人一天都不想让他活。
看他沉默着,少女并不追问,从怀中摸出一个奇特的玉盒,盒子打开冒着寒气,她从盒子里拿出冰蚕放在他手臂上,冰蚕爬了几步便咬了他一口,他只觉得手臂一痛,凉意从手臂蔓延至全身。
“你倒是不怕呀?”少女微讶。
“你身上中了炙血蛊,还被下了火砂毒,中火砂毒者动气便会气血翻涌,心头血更盛会刺激子蛊吸更多血,想必是母蛊死了之后就有人给你喂了毒,你这仇人真是巴不得你早点死呀!不过你遇到我真是走运,我这冰蚕是难得的宝物,天克火砂毒,这个中秋你不会太难受啦。”
她耐心地解释了一通,少年却依旧冷淡。
“你为什么救我?”这少女对他一无所知,不像是特地来救他的,但她又身手不凡,还会解毒,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听他这么问随意说道:“因为我说了,遇见我是你的福气。”
她的回答很奇怪,让他摸不清她话中含义,少女说着便收回已经略微发红的冰蚕,“你这火砂毒中毒已久,还需冰蚕调理半个月方能全解,你若想解毒就跟我走吧。”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不管他有没有跟来。
少年看着她渐远的背影,踟蹰了一会,他跟了上去。
他跟着她到了一家客栈,小二坐在大堂打瞌睡,他们脚步轻轻地并没有吵醒小二,她径直走进房间,他站在房门外却犹豫了并没有跟进去,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但是他明白男女有别,只是少女并不懂。
“怎么不进来?”她看着他站着不动,她轻声问。
他有些羞怯地说,“这是你的房间~”
“对呀,客栈已经没有空房了,你跟我将就一晚吧。”
她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回头将人拉进房间,关上门便自顾自地去洗漱,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她也不理会,拿了被子去榻上铺好。
她打着哈欠对他说,“我睡榻,你睡床,快去休息吧。”
少年看她完全不避讳,自己却扭捏半天有点懊恼,他很快洗漱完毕走向床,这时快入睡的少女突然坐起来。
“忘了问你的名字了,我叫安心。”
他停住动作,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转头看向少女。
安心对上他的视线,看他迟迟不开口,还以为他不想说,安心想着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不愿说就不说吧,刚想说让他不要勉强,他这时却开口:“宫锐。”
“你是皇族?”
安心猛然反应过来,宫姓稀少,如今的梁国皇族就姓宫,少年一身麻烦必定身份不凡,也难怪他不愿说。
只是她的惊讶转瞬即逝。
“罢了,睡醒再说吧。”说完她便睡去。
她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让宫锐捉摸不透,宫锐跟着宽衣躺下,望着床帐思索着,今夜遇到的这个奇怪少女,他能否相信她呢?他没有对她隐瞒身份,不知她明日会如何?他一晚上折腾已是累极了,他没想多久就睡着了。
……
安心辰时不到便已出门,她奔波了一早上买了许多东西,待她回到客栈发现少年竟然还在睡,她想他应是多日不能好眠,但此时已经近午时他们不可再耽误下去了。
她走到少年床前。
少年睡得深沉,他的眼睫浓密纤长,鼻子英挺秀气,唇形优美唇角微微向上,面庞白皙又精致,她昨日并没有仔细看少年的长相,此时一看他真是长得非常俊俏,她不自觉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唤他起来。
“宫锐。”
他感觉有人戳了戳他的脸,软糯清甜的声音呼唤着他,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张稚嫩却已显明媚的小脸,他眨了眨迷蒙的睡眼,意识慢慢回笼。
他这一眨眼让安心倒吸一口气,为何男子也能这么“媚 ”?或许在山上待久了见过的男子太少,但那一刻仿佛看到了男妖精在勾她。
她赶紧调整气息,压下悸动的心,“起来吃东西,我们要走了。”
她已经让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等他洗漱,“昨夜的事藏不住,街上现在到处是巡逻戒严的卫兵,我早上看到许多江湖中人也在打探消息,我想找你的应该不止一批人,你得乔装打扮一下,我带你出灵州城。”
事态虽然不乐观,她语气却是不慌不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乔装的东西。
宫锐早预料到会这样,他只是惊讶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为何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她杀了那些人,她知道他的身份,她为他惹了这些麻烦,她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忧,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着冷静。
安心看他从屏风后走出,发梢还滴着水,她拉他走到镜子前,开始着手为他易容。
“你不怕吗?”他问。
“怕什么?”她眼皮都没抬回问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我的身份,这些麻烦,你都不怕吗?”
“我师父说世事皆因果,我机缘巧合救了你是因,这些麻烦未必是果,救了便救到底吧。”
宫锐不由地抬头看她,却又很快收回视线,坐着任由她摆弄,两人都没再开口。
少女手上动作加快,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把他变成另一副模样,镜子里的少年俊俏的面容已经被遮掩,肤色暗沉,眉毛杂乱,脸上还多了些斑点;她把他的脖子和手也涂黑,眼前的少年变得黝黑又普通,除了一双桃花眼依旧勾人。
少女指尖捏住他的下巴,打量着她的杰作,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突然夸道:“你这双眼睛真是遮不住的好看!”
“快吃饭吧,我们要走了。”说完便走向饭桌。
宫锐呼吸一滞,从未有人可以这样调戏他!
脂粉遮住了少年彤红的面颊,却没遮住少年滴血一般的耳朵,只是安心没注意到。
他们在正午时分出了客栈,一人背着一只大包袱,两人的模样都变了,少女把自己也涂得蜡黄,两人身形纤瘦又衣着朴素,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贫苦的兄妹,街上的卫兵正如少女所言来往盘查,少女却能带着他轻松的出了城。
此时他们坐在城外的茶肆,少女喝着三文钱一碗的粗茶,而少年面前只有一碗水。
“你要回玄京吗?”少女问他。
少年摇摇头,他说:“我想跟你走”。
想他死的想他活的,他现在都不想理会,他想就跟她走吧,去哪儿都无所谓。
少女偏头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她眼里一片清明,只望着他眨着眼,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一会,她突然目光一亮,对他甜甜一笑说:“好呀”。
安心走向一旁的马贩子买了马,他们两人共骑一匹马,顶着烈日远去,她说:“我本要去天机山,你既然选择跟我走,那我就先治好你吧”。
他们策马往南走。...